《鬼滅之刃》配樂:在和笛與電音之間,女聲唱出殘酷的史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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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滅之刃劇場版 無限城篇》不只在日本創下驚人紀錄,首週末以破百億日圓的速度狂飆,累積票房逼近382億日圓。在臺灣同樣造成現象級事件,票房累積至11月已突破8.4億元新台幣,吸引超過300萬觀眾走進戲院,成為影史上日本動畫在臺票房冠軍。然而,真正讓這部作品從「娛樂鉅作」晉升「動畫史詩」的,是當日本傳統樂器與弦樂交織在 IMAX 震動,人聲合唱壓得空氣莊嚴凝滯,配樂提升最終戰的滂薄層次,讓已經夠「燃」的畫面,多了額外鬼殺隊無法逃避的哀烈宿命感。

看著一季一季的《鬼滅之刃》,很多人腦中浮現的,可能不只一記華麗的劍技,而是某些聲音:炭治郎抱著禰豆子奔跑時,那條一再迴返的弦樂旋律;無限列車上,炎柱用最後力氣站起來時,女聲合唱像葬禮般地推上來;又或者,是在「無限城篇」的 LiSA 與 Aimer 演唱的雙主題曲, 把「活下去」這件事唱得既殘酷又熱血。從電視動畫到劇場版,《鬼滅之刃》的配樂從不是單一風格。梶浦由記擅長用女聲、弦樂與宗教式和聲,替大正時代添上信仰與哀悼;椎名豪則用太鼓、電子低頻與銅管,將現代性融合戰鬥的速度。他們的合作讓「古老」與「現代」、「羈絆」與「悲劇」同時存在,讓這部作品的聲音既像神社的迴響,也像工業時代的轟鳴,寫出一套和洋混融的魅力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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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式樂器與現代聲響的碰撞

在《鬼滅之刃》中最令人心碎又堅韌的情感,來自炭治郎與禰豆子之間那種不鬆手的羈絆,而〈兄妹の絆〉正是把這份「撐著活下去」的力道寫成聲音。這段音樂像在雪地裡跋涉:沒有路可循,只有凍得發痛的呼吸與腳下的重量。弦樂薄如冷霧,像卡在喉間的氣息;和笛尾韻搖晃、忽長忽短,如同快要斷裂的呼吸。梶浦由記並沒有用溫暖的旋律象徵親情,反而把編曲削薄近乎透明,彷彿只要多加一分情緒,聲音就會碎裂。在這樣失溫的聲響裡,人聲悄然浮現,像疲憊到無法提高音量的呢喃、夜裡仍不願中斷的祈禱,宛如炭治郎背著妹妹,只要能在雪地裡一步一步地走下去,就還有一絲可以存活的希望。

隨著鬼殺隊漸漸進入敵對謀略的核心,〈無限列車〜avant-title〜〉一響起,椎名豪便把整部作品從山林與血緣裡推向更巨大的戰場。開頭細碎的金屬聲如火車即將進站,接著是迎面撞上的聲牆,群弦低沉、銅管滂薄,有些旋律的片段讓人不禁聯想到《神隱少女》的〈竜の少年〉(白龍少年)

像火車頭正壓著整座鐵軌向前推進,擠壓著整個音場,像要把角色逼上某條不准回頭的道路。接著一聲聲清脆的日本寺院的鐘鳴,悄悄嵌進鼓與弦的縫隙裡,像是命運的審判,象徵鬼殺隊命運隨無限列車,正式走向與鬼舞辻無慘勢力的「正面交鋒」。接近樂曲結尾處加入了搖滾樂的元素,讓這場鬥爭更加白熱化。

從「柱訓練篇」過渡來到最新的劇場版「無限城篇」,〈To the Infinity Castle (M10) 〉將《鬼滅之刃》的「傳統世界」撕開裂縫。以細碎的電子合成器開場,聲響像是在暗中拼貼、重組一座正在生成的無限城。人聲合唱隨之浮現,冷靜而無情,彷彿宣讀一條不容違抗的大逃殺規則。

當主旋律推進時,整個空間像被開啟顫動,部分片段仍保留日式五聲音階的線條,但其外層卻被電子音色包覆,冰冷的金屬光束般的聲響穿透木造結構,把和風建築拉長、扭曲,像是不屬於大正時代的聲音質地,讓人感受到無限城悄然蔓延的異質力量。

以音色塑造鮮明角色人格

梶浦由記與椎名豪以不同風格交錯,讓每個人、每種力量,都有獨屬於自己的聲響:有人被悲劇托起,有人在華麗中作戰,也有人在低頻裡無法逃離自身的執念。

〈竈門炭治郎のうた〉開頭是一條極簡的鋼琴線條,像是有人在黑暗中摸索;接著女聲慢慢進來,悼念幸福的過去以及在黑暗中蹣跚前行的決心,也有著炭治郎慈悲為懷的質地。 編曲上,梶浦讓弦樂以長音鋪底,中間穿插的是和笛、打擊的合成器質地。這些元素加在一起,能聽見日本民俗音階與宗教音樂間的共鳴,但又有明顯現代配器的殘響。把「古老」和「現代」融合在同一個頻率上。仿佛提醒我們,鬼不是從神話裡爬出來的怪物,而是從近代的戰爭、疾病、貧窮裡長出來的。

〈炎柱.煉獄杏寿郎〉的音樂基調不是熱血,而是宛如遺言的悲壯。像一種「早已決定要踏上的征途」,弦樂在高處堆起厚度,卻沒有追逐勝利的和聲推進,反而把高音拉得很長,像在強忍眼淚,搭配著人聲的吆喝聲,持續在戰場上堅持,比起像英雄曲,更接近「送行曲」。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音柱・宇髄天元 テーマ〉像一場移動的祭典。箏、三味線、和笛、太鼓層層疊上來,律動乾脆、明亮,彷彿步伐一踏就能點亮舞台。就像音柱將戰鬥當成華麗演出:銅鑼與太鼓在後方撐出氣勢,金屬敲擊像閃光,三味線則像他的身手般利落。

猗窩座 出現的主題曲開頭像 THX Deep Note 式的低頻爆裂(THX Deep Note 是利用多個隨機音高同時出發、逐步收斂成巨大和弦的編曲方式,成為現在劇院 THX 標準音響設備的標誌性廣告配樂),聲響瞬間往後坍縮,彷彿被吸進看不見的重力中心。隨後的節奏帶著龐克式躁進,鼓點反覆訓練的拳擊節奏,人聲則像在行軍命,像是他追求更強、更快、更準的執念,與 Bear McCreary feat. System Of A Down 主唱 Serj Tankian〈Godzilla〉的風格有些相似。

部分旋律與〈To the Infinity Castle (M10)〉採用同樣的音階走向,讓猗窩座成為最新劇場篇章的主角。

女聲唱出「活著的代價」

配樂塑造了《鬼滅之刃》的和洋融合的妖異世界,而每一季的主題曲則引導了觀眾用怎樣的情緒走進故事、又帶著什麼樣的表情離開。有趣的是,這部以少年為主角的作品,最有力量的聲音,不是男性熱血,而是女性聲線,而且不是溫柔安撫,而是殘酷的嘶喊、悲戚唱腔與拉長的氣息,把痛與意志緊緊綁在一起。以下四首歌把少年冒險,變成一條從燃燒、告別、殘響,到生命有捨有得的殘酷進程。

由 LiSA 演唱的〈紅蓮華〉是電視版第一季的入口。編曲核心是厚重的搖滾,電吉他與鼓在前景衝刺,弦樂與合成器後段再大面積疊上來。樂曲採用濃厚 J-pop 味道的旋律走向,配上高速的八拍推進,有著標準少年王道動畫熱血感,歌詞既緬懷過去的幸福,也望向只會越來越黑暗的未來。 

「無限列車篇」的 〈炎〉同樣找來 LiSA 演唱,則把這份意志燒成送行歌。鋼琴與弦樂是主體,節奏放慢、鼓組退到後面,讓聲音聽起來更像一首哀歌而非戰鬥曲。對應炎柱最後仍站著守住列車的姿態。歌詞大量使用回顧式語氣,把「一起看過的風景」與「留下來的人繼續走」並置,像是火焰會熄滅,但被託付的責任不會停。

「遊郭篇」的 〈残響散歌〉由 Aimer 演唱,乍聽是輕快、甚至華麗的搖滾,高速節拍、密集的鼓組、鋼琴與吉他 riff,呼應花街與音柱宇髓天元的浮誇舞臺感。

但和聲與旋律線刻意拉出高低落差,副歌在高處長時間停留。Aimer 本身帶沙啞顆粒感的嗓音,讓這首歌不像單純「熱血歌」,而比較像背負創傷後仍被迫跑下去的聲音:表面是絢爛煙火,實際上唱的是妓夫太郎、墮姬那種被時代磨成殘響的兄妹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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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無限城篇」,〈残酷な夜に輝け〉則把舞臺搬進永夜。整體仍是 LiSA 擅長的搖滾與弦樂編制,但節奏感比〈紅蓮華〉更沉,和聲進行偏暗,主歌段大量使用下行與停在不安穩音級的句尾,副歌才突然往上打開一小塊「光」。

這裡的光不再是希望,而是被迫在殘酷現實中維持的最低亮度:歌詞一邊承認夜晚不會被徹底驅散,一邊逼問聽者在沒有保證會天亮的情況下,還願不願意再往前踏那一步。

撰文:詹氏
圖片來源:Aniplex、Crunchyro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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