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疫情時代崛起的愛爾蘭樂團 Fontaines D.C.，早前的作品與現場魅力，在眾多後龐克樂團中脫穎而出。今年他們推出以浪漫為題的新專輯《ROMANCE》，褪去後龐克風格既有印象，展現不想被定義的野心與進化。我們與吉他手 Conor Curley 進行了難得的專訪，要和樂迷們分享存在於光明與黑暗之間、屬於 Fontaines D.C. 的「浪漫」定義。
Fontaines D.C. 的故事始於都柏林，主唱 Grian Chatten、吉他手 Conor Curley、吉他手 Carlos O’Connell、鼓手 Tom Coll 和貝斯手 Conor Deegan 五人在大學時相識。在音樂之前，他們已因對詩的共同熱愛而建立了關係，還出版了兩本詩集。如此與眾不同的開端，讓 Fontaines D.C. 首張專輯發行後即在獨立搖滾界贏得聲譽，也預示著他們未來在樂壇不可預期的獨特性。
2019年發行的首張專輯《Dogrel》中，Fontaines D.C. 觀察世界的視角來自他們的根源——都柏林，歌詞顯現著對詩意的著迷，與黑暗的後龐克風格融合。Conor Curley 分享，他們以前經常去一家名叫 Workman’s Club 的俱樂部，那裡的 DJ 經常播放 Joy Division 和 The Fall 的音樂，看著人們隨之享受地跳舞，讓他們從中得到許多啟發，造就了 Fontaines D.C. 首張專輯的模樣。
之後的作品延續冷冽而強烈的音樂，並將視角擴展到更為廣闊的世界。Fontaines D.C. 第二張專輯《A Hero’s Death》於2020年發行，開始出現對自身文化的疏離感而展現內省的一面；第三張《Skinty Fia》則是成員們移居倫敦後，對文化身分的迷失、調整與重新定義。「現在，我們開始探索還有什麼可以浪漫化的東西。」心裡的那股理想主義和浪漫情懷，促使樂團以「浪漫」為名創作最新專輯《ROMANCE》，宣示著屬於他們的全新音樂時代來臨。
ROMANCE ≠ Always Romantic
「浪漫」會讓人變得不理性，Fontaines D.C. 對此感到興奮，順理成章地為音樂灌注詩意，使創作有了更多的空間和自由度。《ROMANCE》專輯概念探索了人性、愛情和存在主義，從內在的、病態的、暗黑的渴望，轉化為甜美的果實，以及在浪漫當中保持謹慎的心情。「我認為這個詞彙還象徵著一種失控的感覺，因為浪漫會讓你脫離正常狀態，帶你進入幾乎狂亂的情境，讓人需要在這新事物（浪漫）入侵生活時，努力整理思緒。」
專輯中的歌曲呈現了「浪漫」的不同面向，以如此宏大的詞作為專輯主軸，就像有了一面廣闊的畫布，得以展示許多不同的色彩，除了印象中的後龐克聲音，也能從中聽到他們受不同音樂類型影響下的實驗。
「《ROMANCE》可以是一個你渴望卻又無法進入的地方，也可能是一個你拚命想要保護的場所。」主唱 Grian 在開場的同名曲〈ROMANCE〉唱的「Maybe romance is a place」，將浪漫比做一個境地，想在末世中尋找一絲微光，低沉、戲劇化的合成器環繞，首先揭示了專輯的核心；接著早在4月就釋出的首支單曲〈Starburster〉從銳利的節奏、無情的低吟，說著自我毀滅般的幻想，焦慮的吸氣聲咄咄逼人，有著像是玉石俱焚的衝動與破壞性。〈Here’s the Thing〉使用了類似 Placebo 的電子基調，在痛苦和麻木之間來回，展現更多的心急不安與矛盾。
在貫穿狂熱慾望的〈Desire〉之後，有受 Lana Del Rey 幻滅風格啟發的〈In The Modern World〉反映當代社會的疏離感；還有加入瞪鞋搖滾、夢幻流行元素的〈Sundowner〉，這也是 Fontaines D.C. 第一首由 Conor Curley 擔任主唱的歌曲。而屬於 Fontaines D.C. 的「浪漫」終究是將大家拉回現實，〈Death Kink〉唱的是從一段被操縱的關係中醒悟，充滿 fuzz 毛邊的吉他聲響到達頂點後驟停，讓那幾句獨白顯得像是一記當頭棒喝。
專輯壓軸曲〈Favourite〉從「浪漫」轉向「最愛」，循環的吉他 riff 帶來不朽的感受，旋律裡說的故事是從黑暗到光明的旅程，不論《ROMANCE》過程中的幻想和幸福感是否存在動盪、危險，在這首 Fontaines D.C. 團員一致最喜歡的曲子中，他們完成對浪漫的最終屈服與平衡。
「浪漫」的專輯就在浪漫的地方錄音
別於以往具體的專輯主題，Fontaines D.C. 這次在《ROMANCE》以生活的隱喻作為背景，製造出更多虛構的意象，也嘗試探索未知的聲音。他們在去年參與 Arctic Monkeys 巡演空檔時，使用 iPhone 語音備忘錄記錄下創作想法，而後只花了大約四週寫歌，休息兩天後就開始錄音。有些歌曲甚至在做完 demo 後便再也沒有排練過，所以團員們將錄音室作為工具，試圖跳脫反覆彈奏和編排的固有框架，並從中體驗新奇：「這次經歷與傳統的樂團創作方式不同，不是大家面對面進行創作、依賴傳統的主歌副歌式結構，而是偏向於在編排上進行更多實驗。」
錄音過程在巴黎郊區的 Lafrette 進行，「那是一棟非常古老的宅邸，庭院裡還有秋天的落葉和枯樹。每個房間的天花板都很高，這個錄音室本身就是一個與『浪漫』這個主題完美契合的場所。」他們形容那裡可能是最浪漫錄音的環境之一，大家喝著大量的咖啡，專注於工作，讓製作人 James Ford 輔佐將專輯的聲音塑造成形：「他對弦樂和旋律有著驚人的敏銳感，同時他也是一位鼓手。我認為這些元素真的很好地融合在一起，最終形成了這張專輯的聲音。」
因自在而進化，能更自由地實驗聲響
「回想樂團剛起步時，渴望成功，每次上台都全身肌肉緊繃，演奏風格也很生硬，把意圖都體現在演奏方式上。現在的我們，在創作新的音樂時開始有所放鬆，鼓聲反而變得更加有韻律。」音樂風格的轉變，來自當下關注的音樂，以及他們內心的進化，能自在地擔任音樂人的角色，才能自由地冒險，嘗試發展新元素，「我們五個作為朋友，也常和彼此分享各自接觸的不同音樂類型，這次專輯我們聽了很多當代流行音樂，比如 Shygirl 和 eartheater，還有 A$AP Ferg 等嘻哈音樂，另外也混合了一些 Deftones 和 Korn 的吉他元素。」
幾年前從都柏林移居到倫敦的 Fontaines D.C.，在這音樂重鎮裡的大量現場表演得到創作能量，「當你看到樂團的精彩表演，就會驅使你想創作自己的東西。」 他們過往在都柏林生活的時候，也會與相同圈子的樂團互相激發，不過比起以前蜷縮在公寓裡的小桌子工作，對 Conor Curley 來說，最大的突破來自經過這些年的努力，他在倫敦終於得以擁有自己的空間：「現在我能與外界隔絕，有鼓組、喇叭和錄音設備，讓我時刻專注於創作，而且音箱可以開得非常大聲！還能把一些奇怪的鼓機接入效果器，聽看看聲音是如何。」即使這些聲響實驗尚未實際運用於音樂作品，但發生在這小天地的聲音，將成為他在音樂製作的「工具包」，準備在未來的創作中伺機發光。
「我們從這幾年組團的經歷中學到一件事：不斷創作或保持創意，是維持理智的關鍵。」
成名後要承受的壓力不是件容易事，Conor Curley 說 Fontaines D.C. 的每個人都以不同的方式處理這些焦慮，「我最大的焦慮之一，是當被周圍的人認出時，擔心別人覺得我不像他們想像中的那樣。但通過不斷創作、保持創意，這賦予了你動力，讓生活充滿意義。」激發創造力的過程能讓他們舒緩恐懼，就像這是用新專輯說出了心底的想表達的事情。
《ROMANCE》開啟 Fontaines D.C. 嶄新的音樂時代之時，成功引領新舊聽眾進入狂野迷人又充滿不安的世界，許多樂評媒體為這張專輯打上5星高分。也剛好，這是 Fontaines D.C. 第一次真正愛上自己的聲音，在一首首曲目中與我們穿越末日迷霧的巔峰，走進那股疏離感的深處。Fontaines D.C. 引人入勝的浪漫姿態，他們下一步亦令人期待。
撰文：鄭佩欣 Anita
採訪、資料協力：XL Recording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