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遇到困難的抉擇時,我都會想, 如果是達賴喇嘛面對這個局面,他會怎麼做?這種想像能讓我冷靜下來, 尋求最有助於大局發展的決定。」
他勇於在音樂的舞台上分享創作的靈感和政治理念,希望能夠啟發更多的人,包括2000年舉辦的「反中國併吞演唱會」,2001 年的「Say Yes To Taiwan演唱會」。
有些媒體不能容許這樣的聲音出現,對他與閃靈的新聞予以冷處理。但這不單純是媒體本身立場,而是整個台灣社會,長期將政治汙名化,對於「藝人」參與政治抱持著「撈過界」的質疑角度。不只是音樂界,,當時總還有著一條「政治歸政治」、「XX歸XX」的界線。
他知道這樣挑動台灣社會敏感的神經,將讓自己的音樂事業面臨更多困難,但連續多年都在二二八紀念日前後舉辦演唱會。關注的議題包括國際人權、轉型正義等,07年更邀請到了英國樂團Muse、美國樂團Strike Anywhere以及傳奇的捷克樂團「宇宙塑膠人」,在足球場開唱。
對照近年來不管是社會運動或是選舉,評論者已把「網軍的影響力」掛在嘴邊,當年網路還被主流社會輕視的年代,林昶佐已是很正面的看待這些虛擬空間的論辯。「很多看似口水戰的論辯,其實啟發了數以萬計的網路閱讀者的思考」除了啟發了許多年輕人以外,林昶佐也因此結識了許多在台獨運動、民主運動的老前輩,包括黃昭堂、蔡同榮、李鎮源、史明、辜寬敏、金美齡,成為跨越世代的戰友。
然而,這些玩搖滾樂的年輕世代,對於相關議題的創造力和表現方式,有時遠超越這些老前輩能接受的範圍。「我偶爾會聽到說前輩覺得『那天的表演好可怕』、『某團的表演有點太過分了』,但可能是他們都因為相信我,最後還是忍過去就算了,哈哈哈。回想起來,他們對我的信任,實在很感謝。」
台灣魂的國際救援
這一系列音樂會雖然源自於林昶佐「反中國武力併吞」的政治理念,但在音樂上,林昶佐仍然維持與許多中國歌迷和樂團的來往。
「我們雖然反對武力、反對併吞,但不等於反對中國人。」也因此,這系列演唱會在二○○四年邀請了最特殊的演出者,來自中國的「盤古」樂團,也是林昶佐認識許多具有反叛精神的中國搖滾樂界好友之一。他們在舞台上唱著經典歌詞:
真想打爛她的臉、祖國母親不要臉!
把你的紅旗降下來,我的憤怒像瀑布!
來自中國的樂團在台灣唱出這幾句歌詞,更顯得刺激,而盤古樂團主唱敖博甚至大喊:
支持台灣獨立!支持西藏獨立!
中國人自己都無法獨立,憑什麼反對別人獨立!
當兩人離台在泰國轉機時,卻接到中國國內朋友的電話,告知其工作室已被政府人員搜查,兩人的親友也被公安監視,許多相關資料遭到扣押,朋友建議他們千萬別回國。兩人從泰國致電尋求協助,林昶佐立刻請台灣和國際人權團體引薦援救組織,也飛到泰國帶領盤古樂團兩人拜訪相關部門,協助他們暫時留在泰國,尋求第三國的政治庇護。
幾個星期後兩人簽證過期,他們在泰國的出入越來越危險,只能被隱密地保護著。林昶佐不斷整理更多資料,與更多的人權組織聯繫,並多次前往泰國探訪。八個月後,相關組織偵測到兩人將有立即的危險,終於獲得瑞典政府同意,,前往瑞典接受政治庇護。林昶佐刻意忽略這當間的過程以及複雜的權力關係,「這過程牽涉很多組織與人權工作者的私下幫忙。」然而,這樣的忽略和他一向的處事態度一樣,做事都只有一個主要的策略,就是往前進。
◎西藏自由音樂會,在台北
當談到為何會想要以舉辦音樂會的方式來表達自己的理念時,林昶佐總會提及「西藏自由音樂會」(Tibetan Freedom Concert)。這個音樂會在90年代由知名美國樂團「野獸男孩」(Beastie Boys)發起,在歐美舉辦,號召了包括U2、嗆紅辣椒、幽浮一族、電台司令、R.E.M.等知名樂團一同開唱,支持西藏自由。由於參與的卡司堅強,席捲了歐美各大都市,讓西藏自由音樂會成為了搖滾傳奇之一,讓更多年輕人理解了西藏的處境,也讓西藏自由的運動成為了重要的國際人權工作一環。
不論是西藏自由音樂會或野獸男孩,對許多台灣的搖滾樂迷來說,都是遠方的搖滾傳奇。而距離台灣四千公里以外的西藏,更是一個陌生的國度,一個模糊的香格里拉,存在於風景明信片裡的布達拉宮。但不管距離多遠,在林昶佐的世界,這些都是可以抵達的真實。
2003年四月,野獸男孩抵台與林昶佐合辦了西藏自由演唱會,現場聚集數千名年輕人參與。台北成為了與東京並列,亞洲迄今唯二舉辦過西藏自由音樂會的城市。在台灣,舞台兩旁的音響鷹架上懸掛著巨幅唐卡,會場內外飄揚著五色經幡和雪山獅子旗,這是許多台灣人第一次看到西藏的國旗,更是第一次知道,西藏曾經是擁有三千多年歷史的獨立國家。
在台灣藏傳佛教已在民間盛行,但台灣人對西藏的注意力,從宗教和文化的層面擴及到人權處境的關懷,可說是從這場活動開始擴大。
西藏自由音樂會第一次在距離中國這麼近的國家舉辦,是一件大事,對台灣與歐美人權運動的連結也是很重要的一步。活動主辦人Adam Yauch在與林昶佐接洽的過程中,曾經小心打探:「我有個朋友在台灣的電視台工作,他告訴我在台灣主張西藏獨立是非法的,或許我們得用其他公益慈善活動的名義來辦這個活動。」林昶佐聽了立刻澄清:「沒有這種事,台灣是個言論自由的國家!」
在舉辦西藏自由音樂會之後,林昶佐對西藏的關注未曾間斷。他常常出席在台流亡藏人舉辦的各種遊行、集會,也努力讓閃靈歌迷乃至更多的年輕人了解西藏的歷史和現況,以爭取更多台灣人的聲援。
每當閃靈在歐美巡迴時,常有當地人權團體特地到演唱會場與他訪談,也會有藏人前去致贈哈達。西藏流亡政府的教育部也頒給他最佳國際援藏藝人獎(Best International Artiste for Tibet),感謝他為長年西藏人權的議題奔走。甚至在2015年,參選立委的競選總部開幕時,也有藏人朋友特地為他祈福。
「我從達賴喇嘛、從藏人朋友身上學到的更多,我才該對他們說感謝。」
Freddy眼中的法王
問到林昶佐心中的政治家榜樣,他總會說是達賴喇嘛。多年參與西藏自由的運動,08年,他終於有機會前往西藏流亡政府所在地印度達蘭沙拉,拜訪這位西藏精神領袖。
達賴喇嘛除了與他談音樂、聊台灣政局的發展,更多時間是在閒話家常,林昶佐發現眼前這位轉世活佛比他想像中更加親切健談,也更博學多聞。
「他在故鄉的同胞每天都在死亡,他的同志有些很激進,有些人甚至早就成為中共的眼線在監視他,甚至包括他的老朋友。他既要保護西藏的古老文化,又必須改革其中專制封建的傳統,他這一生都走在一條很危險的鋼索上。在這麼困難的局勢裡,他很沉穩冷靜地做出所有的決定,而且不只為了西藏人,更為全世界的人設想。」
「即使如此,與達賴喇嘛聊天不會覺得有很大的壓力,好像要共同承擔多大的使命。他就像自己的阿公一樣親切,而且不管我跟他說音樂、聊台灣、講青年,他都很有興趣。他就像個大海,可以涵納所有的意識!」
達賴喇嘛常被中國媒體指為惡魔,他卻看著閃靈專輯內頁,昶佐的鬼王造型照片,笑著說:「They say I‘m a demon! You are true demon!」兩人大笑,在喜馬拉雅山腰的達賴喇嘛辦公室。
與達賴喇嘛的相遇,也調和了林昶佐的性格。過去他那顆只知道勇往直前,凡事都想劍及履及的腦袋,因此多裝進了冷靜和耐心。
「以前我會很急,急著想要實現腦中迸出的藍圖,被批評時會急著反駁。但是現在,當我要把理想付諸行動的時候,我會多思考一段時間。而當遇到困難的抉擇時,我都會想,如果是達賴喇嘛面對這個局面,他會怎麼做?這種想像能讓我冷靜下來,尋求一個最有助於大局發展的決定。」
閃靈Freddy林昶佐新書《是在大聲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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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整理:Nana/樂手巢編輯部
本文摘錄自林昶佐新書《是在大聲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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