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樂團 Suede(麂皮合唱團)在90年代為 Britpop(英倫搖滾)盛世帶來嶄新風味,30餘年後,放蕩不羈的男孩們來到中年,多了沉穩卻依舊頹美。是當初的那些不盡完美,造就 Suede 至今的迷人樣貌,於是2022年決定用《Autofiction》回歸本源,讓五個人在排練室的原味聲響懾人心魄。透過樂手巢獨家專訪,聽聽 Suede 近年的創作想法,以及走過錯誤與遺憾,重新開啟新頁的真誠告解。
Suede 自2010年重組後,透過《Bloodsports》啟動扣人心弦的憂悒色調,轉化為《Night Thoughts》延續午夜夢迴,再以《The Blue Hour》日光退去的幽暗神秘,為這戲劇化的復出三部曲收尾。乘著這重拾的光輝,Suede 第九張錄音室專輯《Autofiction》命題就暗示著這次的核心,像一本半自傳回憶錄,從關於逐漸變老、責任與家庭的陰暗面,到回顧站在舞台上的人生與意義,用大量的抒情,打探 Brett Anderson 的私密心情。
首發單曲〈She Still Leads Me On〉是 Brett 寫給他已故母親的優美作品;〈15 Again〉回首青春的15歲,體驗到第一次愛上抑或幻滅。也因此《Autofiction》中的歌曲沒有其他客串,反而是〈That Boy On The Stage〉中吼唱著「Shut up and hit that metal」的段落,集合了數百名 Suede 樂迷參與的聲音,為這首響亮而狂躁、暴烈而短暫的曲子,道出舞台給予 Suede 的歸屬感與魔力,也代表著這張唱片的製作精神。
▲〈That Boy On The Stage〉歌曲1:03處的「Shut up and hit that metal」,是數百名 Suede 樂迷的聲音。
《Autofiction》的周邊視覺皆以黑白為主,概念短片《AUTOFICTION: A Short Film》便是18多分鐘的黑白影像,以兩種視角,探索人類關係中的複雜性。聊到專輯封面,他們打從一開始就認為該是黑白的,期間嘗試了找模特兒做拍攝,最後還是由 Brett 親自出馬。他側背著鏡頭,在床上環抱自我,讓人聯想到封面同是裸身與床的經典《Coming Up》和《Dog Man Star》,但少了那些異色調,此時的黑與白便是表達絕對的純粹,卻透過不同的眼光產生雙關的交會。
Live 錄音原汁原味,屬於 Suede 的龐克唱片
製作《Autofiction》時,Suede 決定反璞歸真,像是成名之前的新樂團,Brett Anderson、Mat Osman、Simon Gilbert、Richard Oakes 和 Neil Codling,帶了自己的裝備,來到北倫敦的 Konk Studio,大夥聚在簡單小巧的模擬現場排練室,設置好器材便開始彈奏,以 live 的方式錄製,「我們同在一個空間演奏時,有很多眼神交流和釋放,更添這張唱片的原汁原味。」
錄音使用到的主要器材,也都是他們陪伴已久的、可靠的老朋友,有 Gibson ES-355、Fender Telecaster、Fender Jazzmaster 和 Fender Jaguar。兩個吉他音箱(amp)是 VOX AC30 Top Boost 和 Marshall JTM45。使用的鋼琴是 George Martin 的 92鍵 Bösendorfer 225。keyboard 的部分則多半以 ARP Solina 合成器完成,輔以少量的 Minimoog、E.M.S VCS 3 和 Mellotron,配上些許 Elektron Digitone(FM synth),帶來冰冷的現代感。
「我們不想要專輯裡有任何無法現場複製的聲音。」
一首首歌曲都是現場捕捉五人排練的所有內容,得以讓這些樸實無華的聲響發揮更大作用。就如 Brett 所說,《Autofiction》是屬於 Suede 的龐克唱片,沒有華麗花俏的修飾,只有五個人在房間裡,彼此不論是出小差錯或是一團亂,都得坦誠相見。以〈She Still Leads Me On〉為例,Mat 說明,過去他們可能會疊很多軌吉他、在副歌加入弦樂,但在《Autofiction》中能聽到的只有團員們當下製造的聲響:「沒有疊錄(overdub),沒有放節拍器(click track),沒有做任何調整(tweak),就像非常早期的 Suede。」
對 Suede 來說,這些年他們的創作沒太受疫情打攪,因為原訂《Autofiction》中的歌早已寫好,且還因封城推遲了發行日,反而讓他們有時間錄製更多作品,像是〈Shadow Self〉和〈Turn off Your Brain and Yell〉便不在最初計劃的曲目當中,「我們超快速地錄製了這些歌,因為一寫出來,我們就覺得它們真的很適合這張專輯的氛圍!」
專輯製作人 Ed Buller 長期為 Suede 打磨歌曲、去蕪存菁,抓住旋律的核心,他們的首次合作即是樂團的首張單曲〈The Drowners〉,「Ed 是少數非常了解我們所追求的聲音的人之一,他和我們在一起太久了,幾乎就像第六個成員。」2022年正巧迎來〈The Drowners〉發行30週年,Suede 坦言在創作新專輯時,確實也想起這別具意義的紀念日,而將其狂野和華麗,體現在《Autofiction》的精神中。
從百種錯誤與遺憾,走向創作的自由
重組後的 Suede 仔細研究過自己樂團的真正優點,如大家在《麂皮:永不滿足》紀錄片中看到團員彼此的真誠告解,他們已能毫不避諱地訴說音樂生涯經歷過的百種遺憾:「我們犯了很多錯誤,像是將很棒的歌曲留在 B-side,或是當彼此已失去激情卻沒早點分開。但你所能做的就是嘗試從這些錯誤中吸取教訓,並且繼續前進(然後走到下一個全新的錯誤!)。」
即使現在不再是當年的流行樂團、不再追逐排行榜,Suede 仍依循著過去習慣的創作流程:由 Neil 和 Richard 成對寫作並拼湊歌曲,讓 Brett 寫上旋律,再一起排練出大家最喜歡的版本。但現在的他們,擁有更多的實驗自由,能完成更多心目中的理想,「有戲劇性、有能量,有光明與黑暗的平衡,還有我們和觀眾的連結。」Suede 也難以為自身下定義,但深知彼此間的化學效應,只要團聚在一起做音樂,人們就會認出那是 Suede。
回顧 Suede 的歷史,從無名走到巔峰;歷經團員失和、對藥物迷失;宣告解散,又優雅重聚,當初的魅惑男孩,已轉變成迷人大叔,新鮮又熟悉的《Autofiction》作為下一階段活躍的起點,他們想做的事只有更多,「我們有些人寫書,有些人做音樂方面的 project,2023年還要進行一項對我們來說非常新鮮的合作。」
Suede 樂見不同世代、不同語言文化的歌迷們,對他們每首歌的一字一句瞭若指掌,在台灣的演出經驗也為 Suede 留下深刻印象,他們像大多數外國人一樣喜歡街頭小吃,更著迷於我們在台下唱著歌、隨音樂舞動,以及享受的面孔,「老實說,這是我們堅持下去的主要原因,聽到一群外國人一起唱著我們30年前寫的這些歌,仍會令我們起雞皮疙瘩。」
新興串流平台時代是把雙刃劍,能突破文化的疆界,讓世界各地的人有機會認識不同音樂,但回想時空背景的差異,Suede 也感嘆現在許多年輕樂團或工人階級的音樂人,或許因此無法光靠音樂賺錢謀生。而「忽略時興的樣貌,製作自己想聽的唱片,相信在你成名之前就喜歡你的人」是 Suede 走過高低起伏後的體悟,他們將這句話獻給世代音樂人,也獻給自己。
撰文:鄭佩欣 Anita
圖片來源:Dean Chalkley
資料協力:BMG
本文收錄於樂手巢雜誌Vol.15。樂手巢雜誌全台索取地點:https://bit.ly/3REfDu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