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為什麼,庸俗救星(Vulgar Savior)一直被時間追著跑,從2021的《末日倒數的庸俗週記》到2025的《Little Battle》,他們焦慮沒有極限。拖延,青春失竊,怎麼等待時,總是永遠;被等待時,卻都只剩瞬間。問他們到底在倒數什麼?主唱宋家耘像是阻止貓咪推倒馬克杯一樣,連忙勸阻:「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能給成功訂期限!以前我會很在意,其實我現在還是很在意,那個坎真的讓我太痛苦了!金音獎又槓龜了,金曲獎又沒拿到,補助都沒通過,為什麼錢還是那麼少⋯⋯到底要倒數到什麼時候,我們才可以讓這個樂團紅?」冷豔的臉射出熾熱的光,懷才拚搏,誰要甘於庸俗?

一貫痞痞的貝斯手羅晧宇聞言一陣苦笑:「我們時間點不太一樣,我和阿雷(吉他手陳千煒)已經玩15年了,也經歷過那時期,沒有入圍什麼的,我們失不失落?當然很失落!但我們心態有調整過。」闖了十年美式硬搖滾,三十萬年老虎鉗兩名前團員在2020年末對宋家耘、鼓手陳允祈送出邀約,晧宇提出的目標很不浪漫,卻扎扎實實地宣告要用玩音樂生存下去:
「要不要組團?我想組一個會賺錢的樂團。」

▲ 庸俗救星由主唱家耘、吉他手阿雷、貝斯手晧宇、鼓手允祈組成,2025年專輯《Little Battle》首次嘗試英文創作和同步即興錄音。
玩反差樂此不疲,戀愛腦、拖延症明知故犯
對喜愛美式硬搖滾的人來說,庸俗救星有阿雷和晧宇真是太棒了。你懂的,詠唱日常要不成為文青女神田馥甄,活出完整的田園詩;要不就要強化編曲層次,用器樂賦予瑣碎重量,為每場小戰役製造衝突張力,羅織鮮明層次,如同沖洗負片裡的色彩。
儘管闊別四年才發第二張專輯,庸俗救星在此期間發行不少單曲與 EP,一面測試市場反應、累積聲量,一面籌措經費製作專輯,將來預計報名獎項,建立樂團的里程碑。「其實連發兩張專輯在策略上是比較吃虧的,因為單曲發一次打一次,比較容易讓新樂團在串流上被看見。」晧宇說。
呼應代表作──阿雷在疫情下創作的〈Marry Me〉,策劃第二張專輯時,宋家耘刻意寫一首與成名曲呈現反差的歌,甚至畫了樹狀圖研究詞境,但這首〈我不想跟你結婚〉到錄音階段都還沒寫完,第一版還引發團員辯論婚姻觀。家耘說:「他們沒有辦法理解不計後果的感情。既然不想跟你有未來,為什麼還要交往?」阿雷回應:「因為我跟晧宇已經結婚了,我們認定跟一個人許下婚姻的承諾,就是願意一起走一輩子。」晧宇更直白:「看到那個詞直覺有點渣,滿渣的。」後來這首機車後座的小哀歌,變成貪戀當下的明知故犯。
註定沒有結果的感情,有些人會拖著捨不得砍掉,晧宇寫的〈拖延症*〉則描摹職業樂手的接案人生,曲名中的「*」代表「尚待修訂,暗示連歌名都還在拖延、遲遲沒有定案」,副歌歌詞「已經沒有時間/我還在殺時間」卻繼續自作孽不可活,合成器一路跳躍,還有類似尖叫雞的崩潰長鳴;焦慮大爆發,偏偏又遇上反拍鼓點,一幅皇帝不急急死太監;搭配上歡快的主旋律,這角色瞬間變成諧星,下一秒可能碰到電腦冒煙,灰頭土臉。
另一組反差出現在第8、9首,用〈你在哪裡?我去找你〉和〈我在這裡等你〉對比不同視角。先誕生的是後者,晧宇聽了阿雷作的曲後,立刻對應上當時不斷面臨的生離死別,於是在歌詞寫下等待者的孤單心境,後來寫續集,改用尋找/救援者的視角提供出口。音樂性類似韓劇主題曲,用留白把漫長的等待浪漫化,彷彿為刻骨銘心的台詞預留位置。
「你有沒有看過一部電影叫做《P.S.我愛妳》?男主角走了,女主角一直打電話聽語音信箱,幻想人還活著,等待他來解救,但他終究不會出現。」晧宇的傷感也來自對日常絮語無法永恆的不安感:「那也是我常跟我太太講的話,日常對話有時候是分量感最重的,因為假如有一天對方不在了,我可能會非常想念。」
音樂讀書會、閉關創作營,庸俗靠自救
允祈靦腆、少話,心目中的典範是 Dave Grohl,推崇 Nirvana 鼓手的舞台魅力與鼓感。因為慣性拖延,他的英文名字差點被團員寫進歌名裡。他推薦的〈多巴胺之歌〉誕生自台南創作營和他學生時代常泡的練團室。為了催生專輯,庸俗救星赴古都閉關,在7天內寫出4首半,這也是他們首次嘗試一起進錄音室 jam 出創作。晧宇說,平常歌曲製作由他跟阿雷分工做出9成 demo,團員再進錄音室分開錄音。基於他和製作人韓立康合作 Vazy & Hazy 專輯錄製經驗,這次 demo 他們只做6成滿,剩下的空間由團員和韓立康一起進錄音室在即興中編曲,更有機地完成錄音。「現在做音樂太數位化了,用 jam 的很有樂團的感覺。」
另一個新突破是〈Little Battle〉,阿雷以 loop 形式作為編曲出發點,嘗試做更電子的聽感,家耘亦首次挑戰全英文創作,帶出海外發展計劃。2025年春天,庸俗救星完成台灣北中南巡迴,11月又馬不停蹄地出發東京的 BiKN shibuya。為了熟悉日本習慣的地板監聽,行前他們特地練習感受不一樣的頻率,而「不戴耳機的純粹」也喚起他們剛玩樂團時的聽感,提醒自己已經走了這麼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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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6年1月,庸俗救星與韓國另類搖滾樂團 87dance 將舉辦首場台韓聯合共同公演企劃「𝐑𝐎𝐌𝐀𝐍𝐓𝐈𝐂 𝐂𝐎𝐌𝐄𝐃𝐘」。這段緣分像是吸引力法則,庸俗救星曾在自辦的音樂讀書會鑽研過 87dance 的作品,得知欣賞的韓團將來台演出浮現祭,庸俗救星請求浮現祭將他們排在同一天同一個舞台。演出當天,吉他手 Park Seongho(박성호)變壓器故障,阿雷立刻救援,為一面之緣增加情分。87dance 後來邀請家耘 feature,為〈Rom-Com〉創作與演唱女 vocal,這次跨海合作也讓她見識到韓團的宅錄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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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耘說:「韓團錄專輯可能零成本,常見在家錄音,電腦線上做完就出專輯了。」晧宇補充:「韓國音樂競爭真的很激烈,很多人有能力獨自完成一個非常完整的作品,連混音都是自己 mix 噢!但他們可以把所有聲音都弄到超級、超級好聽的狀態,很厲害!」12月20日的香港專場,則形同《Little Battle》專輯的延伸。他們希望未來能多認識各地不同音樂人,也期待用合作為創作注入新刺激。
好聽是基本,表演好看才是挑戰!
張力,是庸俗救星常提到的關鍵字。晧宇說:「流傳度高的重點是一定要好傳唱,我喜歡主旋律很好聽的歌。我們可以加入很多很實驗性的音色或者編曲,它就會更有張力。」他們凝聚共識要做出好看的表演,也期待觀眾看到庸俗救星現場的張力,主張好看的 live 表演就是各司其職,「這時候是誰的舞台就是誰的。」「音樂無國界,這點我們是有自信的,相信我們可以單用音樂和現場的能力打破限制和隔閡。」
他們笑稱第一次海外表演在釜山,被當地觀眾的熱情感動,還有人喊阿雷「Mr. Tele」,對「肩膀男人」(團員稱阿雷有擔當、樂於協助團員)的琴技大聲叫好!

▲《Little Battle》專輯裝幀以「生活悲劇裡的喜劇演員」為概念,設計劇場換幕感。
然而,最困難的突破終歸是對自己誠實。
經營獨立樂團從創作、演出到行銷都要一手包辦,一連串的瑣碎,讓家耘失去好好坐下來創作的餘裕。「大學時,我寫歌很純粹,但現在那把創作的刀子變鈍了。我有寫歌的渴望,可是每次經歷了外在磨難,回家就提不起勁。累,可能也是一個藉口。我有新媒體廣告經歷,所以可能安於自己更擅長的宣傳工作。我要更會安排時間,回到裡面的自己,做最讓我快樂的創作。」
與此同時,晧宇對職業樂手的勞動感到厭倦,所以他發展出新角色,除了是貝斯手,也是詞曲創作者和編曲師,但卻成為最大課題。「我是好勝心很強、喜歡被看見的人,希望大家認知我是一個玩樂團的全能音樂人。本來我沒發現自己的嫉妒心那麼強,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一個留言說:『喔!我以為庸俗救星的歌都是宋家耘寫的。』哇靠!我整個心裡就爆炸,為什麼好像樂團主唱都會被大家看見,其他團員的付出很容易被淡化?」
全場靜默兩秒,老虎鉗般的硬漢緩下語氣說:「這說出來是很健康的,我心裡不平衡,所以我在調適心態,因為我知道,經營一個樂團,不是創作才是唯一的輸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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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不為任何人停留,但是革命情感與共同目標會讓日子越過越有滋味。生活有悲劇,那就用喜劇去演。庸俗救星漸漸學會,「玩樂團是用累積的,要活下來,你必須把時間拉長,慢慢做好,一定可以撐起生活。」
撰文:蔡舒湉 Lala
攝影:張鈞皓
圖片來源:庸俗救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