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谷曾說：「我沒辦法清楚表達自己到底出了什麼問題，我時不時會陷入可怕的焦慮，而它的來臨毫無來由。」藝術的代價，真的源自痛苦嗎？這個問題或許無法獲得一個確切的答案，但 Perfume Genius（香水天才）2025年的專輯《Glory》確實是墜入負面情緒無底洞，毫無保留地呈現失重生命時刻之作。他拋下過往繁複的編曲與濃烈戲劇性，只留下最赤裸的情緒與自己。
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總藏著一種難以言說的哀愁。Perfume Genius 並不打算掩飾自己脆弱的一面，「活在這世界對我來說真的很可怕⋯⋯我一醒來就被情緒湮沒，即使什麼事也沒發生。」
《Glory》是情緒黑洞的奇點
「死亡向來是無可避免的，但直到現在，我才真正感受到它的必然。」Perfume Genius 的語句中，總縈繞著一絲溫柔的悒鬱，像幽魂般游走在他身體的每一個角落。「在你年輕時，『死亡』像是一種概念或遙遠的夢。而如今，我卻能很真切地感受到它的存在。」這樣的感觸，來自於那場徹底改變全球生活軌跡的 COVID-19。
那段時間他宛若深陷黑洞──渴望與家人相處，卻又害怕自己將病毒帶回家；若選擇自我隔離，心靈又會遭孤獨吞噬，「我找不到平衡，所有事情都亂了套。」他坦言，至今仍在談論疫情似乎有些過時，「人們好像努力裝作一切從未發生過，尤其是在美國。但我到現在仍深深感受到它的影響。」抑鬱彷彿是逃不開的咒，自他有記憶以來，便如影隨形。
「有時是外在壓力引發的，有時就像是無中生有，從空氣中悄然降臨。」心智一刀一刀被鋸切著，靈魂只能發出無聲的嘶吼，陪伴他的只有無助，而籠罩著一片陰鬱蒼藍基調的《Glory》，正是在這樣的情緒黑洞奇點中誕生，「當你處在深淵，真的很難保持腦袋清醒。你整個人會被吞沒，你也沒有心思分給任何事物，完全癱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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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腦內到視覺化的混亂
拉開窗簾，一道刺眼亮光射入，照著癱軟在床上的 Perfume Genius，在〈It’s a Mirror〉MV 開場，他像是一具無力的軀殼，任人擺弄，也無力反抗。作為《Glory》的第一首歌曲，這幕彷彿即刻揭示了整張專輯的核心：「內在與外在之間不斷拉扯的衝突」。從歌曲到視覺，都能感受到他內在的掙扎與糾結。「我這一生都在和焦慮與憂鬱對抗，自我有記憶以來它們就存在。」從絕望之境萃取痛苦、孤獨，這些成分都成了靈感與創作的原料。
對 Perfume Genius 來說，創作從來不是先擬好藍圖再照著描繪，「多年下來我學到的是，我只要把一切都清空，再看看哪些東西會自然浮現。」他緩緩地說：「就像是一場冥想。」他花了很長的時間尋找那「真正的原料」：不斷切換和弦、音色與聲響效果，直到某個組合讓他體內泛起強烈的感覺。「我不需要立刻理解那種情緒，但我能察覺它是全新且重要的，因為會有一種原始，甚至有些令人害怕的感受，脆弱得讓人難以啟齒。」最後，當他剝去過於吵雜的元素，只剩他與鋼琴，才真正觸碰到那個啟發與脆弱交匯的瞬間。「我需要坦然地分享我當下的模樣，而這一次，創作自然而然變得更簡潔，也更直接。」他笑著說：「魔幻、戲劇張力、慾望與黑暗這些元素依舊存在，只是我不再刻意強調它們，而是讓它們順其自然地浮現。」
貼近靈魂的 ASMR
Perfume Genius 此次再度攜知名製作人 Blake Mills 與長年並肩創作的伴侶 Alan Wyffels 合作，他刻意將每首歌的 demo 保持極簡：只有和弦、旋律，以及他在進錄音室前已完成的歌詞。他也在巡演中與貝斯手 Pat Kelly、吉他手 Meg Duffy、Greg Uhlmann、鼓手 Tim Carr 與 Jim Keltner 培養出深厚情感，並找來他們一同錄製專輯，「我們非常親近，我完全信任他們的品味、能力，以及他們獨一無二的魅力與魔法。」更重要的是，他學會將那些對自己而言極為脆弱、敏感的創作構想，放心交到這些人手上。
「我知道他們能幫我把那些抽象的感覺翻譯出來，讓它變得清晰，讓聽者能更靠近我想傳遞的經驗。」Perfume Genius 說，他其實不會反覆回聽自己的作品，因為那是做給別人聽的，「若我能把腦中與身體裡的感受更準確地釋出，那麼聽的人也能更貼近我想帶給他們的感受，就像一場貼近靈魂的 ASMR。」他緩緩地說：「能和你愛、你信任的人一同創作，把這一切記錄下來，留下一段有聲的印記，這件事真的很美。」隨後他笑了出聲，「而且，剛好他們也都是美國最厲害的音樂人啦。」
Perfume Genius 此次的宣傳照中，有張畫面格外吸引人：他身體傾倒，雙腳朝天，彷彿懸浮在一段靜止的時間裡。那瞬間，不禁讓人聯想到塔羅牌中的「倒吊人」，這張牌有著停下腳步內省之意，雖是暫停，但卻為通往更高智慧與轉化之路的必經階段。而《Glory》似乎隱約也有著這樣的涵義，誠實直視創傷，不試圖包裝，Perfume Genius 任自己倒轉、放下，但願能將混濁寒灰化為清澈湛藍，為靈魂披上一層歲月靜好。
撰文：Yuki Liu 劉韋琪
協力： Beggars Group
圖片來源：Matador Record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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