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晚上十點半,漸入深夜時分,電話那端傳來熱情有力的聲音,是剛下榻飯店的高蕾雅與保卜夫妻。為了參加國家人權館這次《守望天明》合輯的錄製,他們聯手寫了一首新歌〈千風裡可否有你〉,這首新曲在「2021年人權藝術生活節」的開幕演出《提燈上路》音樂會中首度現場演出。
「寫一首關於爺爺高一生的歌」是蕾雅多年來的心願。然而,歌詞的初稿才完成不到十分之一就一直停擺;直到《守望天明》合輯的製作人小碩姐(蕭賀碩)來電,才又重新啟動。歌詞的發想是想像與素未謀面爺爺的對話,而作曲保卜在2011年「原舞者」《迴夢Lalaksu》製作時就與蕾雅參與其中,大量接觸高一生的生平故事、家書與音樂創作等資訊。等蕾雅完成歌詞,保卜在旋律上盡量保留對話的語氣,娓娓道來時空與天人相隔下的綿延思念之情。若對高一生的音樂作品略有涉獵的話,就能察覺保卜在幾處融入了高一生作品的旋律,作為對其致敬與思念之情的延續。
在編曲上,保卜最初的構想是以吉他獨立伴奏,但最後的成品包含了弦樂、管樂與電吉他等樂器。保卜表示「這是蕾雅的家人們,包括堂哥和姐夫等參與所共同完成的」,姊夫甚至遠從日本錄製音檔跨海共同創作,是由家族成員一起完成這首給爺爺高一生的歌。「與其我自己用吉他做滿,不如讓出一些空間給其他樂器,讓家族裡的親人們可以藉此機會,一起用音樂懷念爺爺。」
談起創作這首歌的心境,開朗的蕾雅陷入了短暫的思索。「其實心裡對爺爺有很多憧憬。很小的時候就知道自己沒有爺爺,童年時,爸爸會聊爺爺的音樂創作,但從沒提到過關於歷史的事。國中開始察覺爺爺好像在臺灣歷史中佔有某種奇特位置,直到我五專時才開始找二二八或是白色恐怖相關文獻來讀。」說到這,她不禁莞爾:「那種感覺很奇怪,好像全世界都比我更了解他,因為學者專家們都已經把爺爺生平研究得很透徹了,我必須要去看別人的記載,才能了解自己的爺爺。」
就像許多創作人情侶或夫妻,蕾雅與保卜也會為創作起爭執。剛開始,夫妻間沒有同事間禮節與客氣,情緒一上來,意見不合的爭執很傷人。但時間漸久也漸漸學會彼此「尊重專業」,除了偶爾給對方一點意見,剩下的就任憑發揮。至於爭執的印象最深刻的一次?面對這題,兩人停頓一秒,說「真的沒有」,然後就一起笑了出來,由此可見兩人良好的默契與互信互賴的相處深情。
音樂生涯迄今,蕾雅自認為運氣好,沒有遭遇太大的困境,而保卜選擇專攻演奏音樂,讓他一度面臨生活拮据的窘境,甚至考慮是否向現實妥協去餐廳駐唱?所幸命運開啟了另一扇門,保卜開始接到電影或電視配樂的工作機會,才度過那段最徬徨動搖的時期。如今,已被譽為「指彈吉他之神」的保卜,卻偶爾還會遇到哭笑不得的情形。他記得某次有觀眾在演奏一兩分鐘後直接反映:這首歌前奏怎麼那麼長?或是他展技連續彈奏了三首曲目,但台下觀眾卻一臉錯愕,無法理解地表示:「就這樣?」。儘管如此,這並未讓他動搖初衷,繼續推廣吉他的演奏音樂。
面對近年臺灣樂壇遍地開花,原住民的身份是否有時會成為創作包袱?蕾雅說「不會,因為創作都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像2008年發行的《鄒女在唱歌》專輯,最初只是想精進母語而發起的計畫。而面對這個問題,保卜直呼「我沒有歌詞,所以我沒有包袱!」引起一旁蕾雅爆出的大笑聲。隨後他又補充:「每個人的靈魂都不一樣,不會為此擔心。」此外,兩人分別擁有來自鄒族和排灣族的背景,也讓彼此增加許多互相學習和汲取養分的機會。
雖然在媒體上鮮少以社會運動者身份曝光,蕾雅表示,對原住民各項權利的關懷,其實像流在血液裡。自五專起,她就常跟原住民社團朋友聊天,也關注不同的議題。而最近投入的是「以我的族名呼喚我— 支持身分證單列族名拼音」運動,在這個過程中保卜也一直參與、支持與陪伴著。
2021年人權藝術生活節開幕演出《提燈上路》音樂會的主持人馬世芳介紹蕾雅與保卜上臺,舞台背景就是蕾雅與爺爺高一生兩人的照片,就如同馬世芳的稱讚「上帝把音樂的天賦與美好的聲音送給這個家族,成為他們的家族遺傳」,蕾雅與保卜演唱了爺爺高一生兩首作品〈長春花〉和〈春之佐保姬〉,還有高一生以鄒族語填寫歌詞的日文歌曲〈星語〉,最後一首〈千風中可否有你〉蕾雅與保卜以清亮柔軟的歌聲,以及綿綿抒情的吉他樂因,娓娓道出對爺爺滿腔的思念,帶動全場觀眾進入當年的時空背景與家族永恆的懷念,為這屆人權藝術生活節的開幕音樂會一開場就凝聚了所有觀眾專注的情緒,非常成功的演出。
訪談結束時已近午夜十一點半,但兩人談吐間熱情絲卻毫不減靈魂深處屬於原住民的光芒持續溫暖閃耀著,宛如蕾雅與保卜的音樂,聲音裡傳遞出的情感,在深夜中閃閃發光。
撰文:張敦智
攝影:賴慧君、葛昌惠
資料提供:人權藝術生活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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