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像一下，當《愛麗絲夢遊仙境》、《綠野仙蹤》、《灰姑娘》、《白雪公主》經典童話故事遇上怪奇版《大青蛙劇場》，會是什麼模樣呢？
若難以建構出畫面，沒關係，電影《魔王迷宮》（Labyrinth）早已在1986年就將這些元素融合，打造出獨樹一幟的魔幻時空。也許世人曾以荒腔走板為它草草下註解，但經過時間的細膩釀造後，它終於發酵。獨特的故事呈現、奇幻的視覺效果和角色高識別度的造型，吸引了無數粉絲的邪典追捧。哦，對了，還有 David Bowie 特別凸出的「那話兒」。
世人笑我太瘋癲，我哭他人看不穿
《魔王迷宮》由《大青蛙劇場》知名操偶師 Jim Henson 執導、George Lucas（喬治盧卡斯）擔任執行製作人，講述正要踏入青春期的少女 Sarah（Jennifer Connelly 飾）因被迫照顧繼弟 Toby，意外成功召喚哥布林王 Jareth（David Bowie 飾）將 Toby 擄走，進而展開的救弟之旅。雖然有搖滾巨星和知名導演的加持，票房卻相當冷清，斥資2,500萬美元最後卻回收不到一半，加上又遭到人們訕笑，令投注滿腔熱血的 Jim Henson 挫敗不已。「有些評論真的很惡毒。」Jim Henson 的女兒 Cheryl 分享：「我媽說，這是爸爸最私人的一部電影，因為它觸碰到人們很隱私、很內心的一面，所以不被接受。」然而傷害已造成，心碎的 Jim Henson 從此不再拍電影。
▲ Jennifer Connelly 與 Jim Henson。（圖片來源：Labyrinth Movie Facebook）
如同許多邪典電影的命運，《魔王迷宮》下檔後才漸漸被推崇，藉由錄影帶的發行與人們的口耳相傳，大家開始發現隱藏其中的諸多巧思，撇開各種周邊、cosplay、同人創作不說，光是 Jareth 身上的珠寶就曾受歡迎到擁有自己的粉絲專頁。談起本片，David Bowie 也常笑著說，「有遇過媽媽牽著小孩上前說：『這就是《魔王迷宮》的 Jareth 哦～』」
簡單沒有那麼容易
「你必須非常努力，才能看起來毫不費力。」這句話可說是完美體現於《魔王迷宮》中。除了 Sarah 一家和 Jareth，其他角色都是由「布偶」出演。對於習慣真人演員表演的我們，也許很難想像讓布偶們擁有自然的表情呈現與流暢的肢體語言，是多麼困難的一件事。以脾氣暴躁的布偶男一 Hoggle 為例，他需要約18個馬達、5位操偶師同時合作：一位穿著戲服演出（Shari Weiser 飾）、四位遠端操控布偶的「臉部肌肉」，讓他能夠皺眉、睜大雙眼、開口說話，展現喜怒哀樂、困惑、恐懼等情緒。「我們需要不斷地彩排並培養彼此的默契，像是當我只是做出『噗』這樣不屑的聲音，就需要搭配翻白眼的表情、Shari 也要跟著撇過頭，每個人都要在同個時間做出相應的反應。」Jim Henson 之子、Hoggle 配音與主操偶師 Brian Henson 分享。而本片使用了約50個布偶，包含：高達4米的 Humongous，Jim Henson 當時製作過最大的布偶；巨大心善的毛茸茸好夥伴 Ludo，讓黛安娜王妃也驚豔；有著五官的藍髪小蟲 The Worm，出場時間不長卻令人印象深刻，可以想見背後需要多麼浩大的工程。
▲ 《魔王迷宮》1986年皇家首映會，查爾斯王子與黛安娜王妃皆有出席。與布偶 Ludo 近距離接觸時，黛安娜王妃笑著說：「裡面應該滿暖的吧～」
「在劇情中，舞會基本上是發生在泡泡裡。但我們不可能真的這麼做，怎麼可能在泡泡裡搭景？我們必須實際一點。」《魔王迷宮》所有場景都採實景拍攝，光從製作設計師 Elliot Scott 談論浪漫的舞會一幕，即可一窺團隊的想法。最令人讚嘆不已的，可說是團隊實際打造出荷蘭藝術家 M. C. Escher 名作〈相對論〉（Relativity）錯綜複雜的超現實樓梯。如此的堅持，似乎也是讓 David Bowie 答應演出的原因之一，他除了對 Jareth 這位有趣，又不帶惡毒、血腥的反派角色印象深刻，還曾說：「本片比許多特效電影用心多了。」
▲ 《魔王迷宮》片尾場景使用〈相對論〉中的樓梯，出現於《全面啟動》、知名的「潘洛斯階梯」即受 M. C. Escher 的這個作品啟發。
陽具、陽具，還是陽具
David Bowie 不僅擔綱《魔王迷宮》男主角，亦負責本片歌曲，其中〈Magic Dance〉一曲還藏有可愛的小彩蛋。現在看來簡直是為 David Bowie 量身打造的角色，其實當初還曾考慮 Michael Jackson、Prince 與 Mick Jagger 等音樂人。不過，考量到魔王 Jareth 並不純粹只是個邪惡反派，還需擁有一定程度的性吸引力，「他就像是惡魔一樣，充滿誘惑力，完全就是一個可以吸引人們為他痴迷的角色。」George Lucas 說：「還有誰比搖滾巨星，更適合詮釋這個角色？」再加上受到導演女兒 Cheryl 影響，最後找來了 David Bowie。事實也證明他們的選擇相當正確，這個角色非 David Bowie 莫屬。Jim Henson 亦稱讚：「David Bowie 並沒有純粹賦予他邪惡、憤怒、殘忍的感覺，我覺得他這樣做非常聰明。他表現出一種邪魅，也許有一點危險之感，不是一個只有惡的角色。」
▲ 〈Magic Dance〉一幕動員約50個布偶、52位操偶師、8位演員，螢幕外還有工作人員手動拉著繩索讓布偶們飛起舞動。歌曲亮點除了參考並改寫電影《The Bachelor and the Bobby-Soxer》Cary Grant（卡萊葛倫）與 Shirley Temple（秀蘭鄧波兒）兩人的臺詞，還有嬰兒的聲音──這即是此曲的彩蛋：原本要配音的小嬰兒一直無法配合發出咯咯聲，David Bowie 只好親自上陣。
「你在心中默默感謝《魔王迷宮》的服裝設計師，喝一口！因為你心心念念著凸凸褲襠，直接忽略了某部分劇情，喝兩口！畫面上沒有凸凸褲襠，但你一直在等著它出現，shot 起來！來到〈Magic Dance〉場景，但你把歌詞『the Babe』唱錯成『THE BULGE』，乾啦！」
儘管不想物化任何人，但談起本片不得不提的是 David Bowie 那異常凸出的褲襠，彷彿是散發著魔力的邪典之源，緊緊攫獲所有人的目光，粉絲甚至還創造出「偷瞄就要喝一杯」的喝酒遊戲。不過，還是不禁令人懷疑，團隊裡難道沒有任何人覺得有問題嗎？
▲ 圖片來源：PictureLux/The Hollywood Archive/Alamy Stock Photo。
David Bowie 的確是刻意被性化的，Jareth 的形象是少女內心幻想的綜合體，尤其是 Jennifer Connelly 身穿白色泡泡袖禮服與 David Bowie 翩翩起舞的夢幻畫面，想必是許多少女渴望不已的一幕。Jim Henson 說：「David Bowie 體現某種成熟的特質，他的性感、令人不安的外貌以及種種都反映著成人世界。」David Bowie 本人更是直言不諱：「他完全被 Sarah 迷倒了，她既純潔又意志堅定，我猜就心理層面來說，她就是一些男人渴望的聖母形象。」為了打造 Jareth 的造型，團隊參考了《咆哮山莊》男主角 Heathcliff、《簡愛》男主角羅徹斯特先生、《飛車黨》皮衣壞男孩、芭蕾舞舞者、中世紀德國騎士、現代搖滾樂手等各種少女幻想對象的形象。「每個人都在討論 Bowie 的褲襠很變態，但會這樣設計是有原因的啦！」概念設計師 Brian Froud 說：「我們甚至還因為『Jareth 的褲子到底要多緊』一度陷入膠著呢！」
▲ David Bowie 說，〈As The World Falls Down〉是他認為全片最美的一曲。華麗夢幻的一幕，搭配著濃烈情緒以及情慾張力，讓這一幕浪漫不已。
縱觀全片，其實充滿著陽具象徵：有著特長鼻子的威尼斯面具、Jareth 的長棍，以及他不斷把玩的水晶球，Sarah 最初進到迷宮時，第一個遇見的角色 Hoggle 就正在小便（徒手握著陽具）。《魔王迷宮》表面看似是一段奇幻冒險之旅，實則講述一個少女踏入青春期的旅程，其中充滿了困惑、掙扎、對性的好奇與幻想。如同許多童話故事的手法，《魔王迷宮》藏著滿滿的性暗示，深掘劇情中的各種隱喻，即成了粉絲們的樂趣所在。有些粉絲甚至以榮格的角度分析，認為 Jareth 其實是 Sarah 的心靈投射，整個奇幻之旅，都只是潛意識所創造的成長之旅。
▲ Jareth 把玩水晶球時的「右手」由雜技大師 Michael Moschen 出演。為了躲避鏡頭，Michael Moschen 必須低頭躲在 David Bowie 後面，視線完全被遮蔽，只能靠感覺控制水晶球。「我滿享受其中的、很好玩，但我不覺得 Micahel 這麼想，這對他來說超痛苦。」David Bowie 笑著說。
看似 cliché 的成長冒險，藏著女性覺醒
在電影開頭的一幕，可瞥見 Sarah 架上擺著《愛麗絲夢遊仙境》、《格林童話》、莫里斯桑達克《在那遙遠的地方》等書籍，向觀眾暗示《魔王迷宮》的本質。逃脫後母掌控、穿越至異世界、仿若《愛麗絲夢遊仙境》的花園造景、夢幻舞會伴隨著時間滴答滴答地催促⋯⋯Sarah 吃下 Jareth 透過 Hoggle 之手給的桃子一幕，亦令人聯想起波賽芬妮被冥王黑帝斯擄走並用計讓她吃下石榴種子，永遠無法完全離開冥界的故事。儘管它與傳統敘事有著相似之處，但所有框架都被這位年僅16歲的少女打破──不同於仙度瑞拉、白雪公主，她拒絕了與權力者成婚並成為皇后的提議；Sarah 始終遵循著自己的意願，並未向父權文化妥協。Sarah 靠著自己的力量救回了弟弟並返回現實世界；當她想起擊敗 Jareth 的方法並堅定說出「You have no power over me.」時，也同時喚醒潛藏於內在的力量。反觀 Jareth 自始至終都只是依附在 Sarah 身旁：因 Sarah 召喚才出現、當 Sarah 有所成長時即消失，以及在片尾化身貓頭鷹也只是靜靜棲身在 Sarah 房外的樹上。Sarah 其實走出了「女性需被男性拯救」的窠臼，只是以布偶與童話的糖衣，包裹住《魔王迷宮》的前衛思想。
誰能想到，80年代的票房毒藥，竟能以一股邪魅力量竄入人心，成為地位無可撼動的邪典之作。只可惜，Jim Henson 已於1990年帶著破碎的心離世，也許我們只能想像，在某個異世界，他得以感知到這一切並一償宿願。
撰文：Yuki Liu 劉韋琪
資料來源：Daily Mail、The Hollywood Reporter、The List、The Artifice、BBC、Euronews Culture、The Atlanta Journal-Constitution、Total Film、60 Minutes Australia、Out、The San Francisco Examiner、Vox、Great Big Story、The State News、Empire、Inside the Labyrinth (Documentary)、Inside the Labyrinth: Hoggle – The Jim Henson Company、The Jim Henson Company YouTube、Jareth Wikipedia、Magic Dance Wikipedia、As the World Falls Down Wikipedia
圖片來源：The Jim Henson Company、Labyrinth Movie Facebook
🐔本文收錄於樂手巢雜誌 Vol.20，樂手巢雜誌全台索取地點：
https://bit.ly/3QWmVfZ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