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陰一陽之謂道」
兩隻青玉石雕人面魚，首尾相銜，交合成圓，姿態宛若太極之貌──這是 Mong Tong 最新專輯《明日音》的主視覺。
專輯名稱「明日音」除了字面上的意思，還隱藏細膩巧思：日月為明，日音為暗；日月相對，明暗對照，「明」因並置而生，「暗」亦隨拆分浮現。他們更將 A 面、B 面對應的歌曲設計為完全相同的長度，Mong Tong 說：「試試把 A 面、B 面同時播放，看看會發生什麼事？」當陰陽雙軌交疊，虛實邊界逐漸瓦解，異世界之闃然開啟，就此進入 Mong Tong 的 Future Folk 之道。
「好噁」臺灣溼黏美學，挑戰翻轉 low 的既定思想
繼林強與義大利藝術家 Luca Bonaccorsi 以 CC BY 4.0 授權方式發行《時間浸漬》後，今年開放文化基金會再度邀請創作者展開跨界合作：Mong Tong 攜手由李畯玨、邱晨恩、蘇柏瑞組成的新媒體藝術團隊 XTRUX，共同打造全新作品《明日音》。
▲ 由左至右分別為 Mong Tong 郡崎、洪御、XTRUX 李畯玨、邱晨恩。（攝影：張鈞皓）
專輯名稱《明日音》既有「明日的音樂」之意，Mong Tong 即拋出一個新類型音樂──Future Folk，希望以自定義曲風激勵大家，「像 Metal、Indie、瞪鞋這些曲風，都是由國外媒體或社群去定義出來的，那我們臺灣人也做得到。」洪御眼神帶著一絲堅定：「只要我們不要害怕自己拋出一個新的種類，讓大家一起來參與或討論，最後就會長出一個完全屬於臺灣的東西。」在聲響上，他們不只採樣，也融入臺灣在地、土耳其、西亞與東南亞的音樂元素與樂器，「試著定義一個新的曲風，並用開放授權的模式去推廣。」
▲〈Aksoy〉一曲靈感源於 Mong Tong 巡演時，在土耳其航空轉機時聽到的當地音樂，曲名即取自土耳其歌手 Behiye Aksoy 的姓。洪御分享：「大家以後坐飛機到不同的國家時，可以在飛機上點當地的音樂來聽聽看。」
「魚肉好食無⋯⋯」都市傳說中飄來的陰森呢喃，成了 XTRUX 在視覺上選擇「人面魚」為主題的起點，「它可能是臺灣某一個年代的共同記憶，當這個記憶不斷累積，就會變民俗或文化。」李畯玨說，他們本就對這些在地民俗文化有興趣，常將觀察到的元素放進遊戲引擎，讓其產生熟悉又異化的疊加狀態，「因為這樣就會是科技與民俗之間的對立或交融，我們就試著把這兩者結合。」
〈明日音〉MV 以嘉義蘭潭抓交替傳說為基底，融合西方美人魚的外型與中國古代傳說中鮫人「眼淚變珍珠」的典故，塑造 MV 中的人魚角色。而男女主角則像是有著銀色顆粒狀肌理、溼滑皮膚的外星奇異種，當被詢問角色為何如此「特別」時，還沒等 XTRUX 回答，洪御便直言：「簡單來說，就是問你們為什麼角色長得那麼噁爛啦！」原想加以解釋提問並非該意之時，郡琦笑著說：「沒關係，其實我們也覺得很噁。」「但，是『好』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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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V 創作的部分，Mong Tong 完全放手讓 XTRUX 發揮，過程中沒有進行任何討論。除了先前曾合作時累積的默契與信任感，洪御說：「而且都說是開源了，對吧！如果我還要去審別人的稿，我會覺得我自己超不開放。」Mong Tong 回憶第一次看完 MV，感受到一股溼溼黏黏的觸感襲來，洪御說：「臺灣比較少，也比較不會去觸碰這種溼黏的東西，因為大家會先聯想到噁心。」
郡崎也表示認同，「感覺比較大的製作都會避開這個方向，而且如果又是在動畫這一塊，大家通常都會追求高科技、很精緻的畫面，溼溼黏黏好像會給人一種比較不入流的感覺。」XTRUX 打造出的獵奇感，也是 Mong Tong 一直在挑戰的方向，「我們很常在想要做一些臺灣創作者沒有想到或是可能會不屑的面向，像是噁心或是一些比較 local 的東西，通常人們會覺得好像很 low，但其實這樣的想法是可以被改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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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揚二創共享精神，扭曲變形《時間浸漬》
開放文化基金會本次計畫給 Mong Tong 的任務之一，就是需使用《時間浸漬》的作品進行二創，藉此實踐計畫 CC 創用、開放二創的核心精神。只是，首先必須坦承，聆聽多次仍找不到《時間浸漬》的蛛絲馬跡，「聽不出來正常啦！」郡崎說，幾乎《時間浸漬》的每一首歌都有使用，只是音軌都被打散，「我們可能只會用到某個 track，接著再做大量的調變。」而創作初期最大的挑戰，其實是「改得不夠多」。在將 demo 交給林強試聽並得到可以放膽玩的回饋後，Mong Tong 就放手暴改，「我覺得我們一開始做的概念比較接近 Remix，但後來想想，既然做新專輯，用 Remix 的方式也不太對，所以我們後來就將《時間浸漬》原本的音軌都扭曲變形。」
▲ 〈明日音〉使用到《時間浸漬．OH－ H+ 水分子》的音軌。
〈萬引〉是開放文化基金會這項計畫中，首次迎來「歌詞」層面的開源。Mong Tong 找來百合花的奕碩合作，閩南語的念白如同歌名本身，帶著一股難以抗拒的強大引力。「奕碩的 vocal 很有辨識度，我們很需要他發揮這個特色。」洪御分享，其實一開始也沒有特別指定奕碩一定要寫詞，只是單純邀請合作，百合花也自行加入了月琴、吉他、貝斯、北管小鈔等，「沒有經過太多討論，作品就自己長成現在這個樣子。」
另一首合作曲〈強烈建議〉則邀請到聲音藝術家黃大旺，歌名正是源自他的靈感。黃大旺最初提出的名稱其實是〈我強烈建議您查看此郵件〉，讓 Mong Tong 印象深刻，「第一次收到真的想說：這是什麼東西？」郡琦笑著說：「他真的是一個腦洞大開的藝術家，完全無法預測。」
至於歌名的由來，黃大旺並未多作解釋，只表示來自垃圾郵件。洪御笑著說：「只要大旺給出不合理的答覆，我覺得就合理了。」
不必追趕國際！以「開源」形式拋磚引玉，讓世界看見臺灣
「Mong Tong × XTRUX《明日音》專場」亦延續《時間浸漬》音樂與即時影像生成的演出形式。XTRUX 將 Mong Tong 的 MIDI 檔導入 Ableton Live，再轉移至遊戲引擎中，讓音樂人當下的每一個動作，都能即時觸發影像世界中的變化，李畯玨說：「在現實世界中可能發生的事情，我們都能在遊戲引擎中再現並轉化。」
畫面時而像被拉扯、視覺殘留神祕幻象升起，時而又迅速切換至難以辨識的異質場景；觀眾彷彿跟隨奇異之獸抬轎，被送入異國度；仿若地獄輪迴的視覺層層蠱惑，殘像不斷延伸、分岔，化作脊椎般無盡增生的形體。未來民俗聲響從四面八方湧入，宛若招魂般，無形中就被牽引進影像與聲響交織而成的結界之中⋯⋯如此強烈的沉浸感，邱晨恩分享，「電影感」是其中關竅，「我覺得電影算是滿容易讓觀眾可以帶入自己的情緒，所以其實這一點我們也有一直在討論，並試著朝這個方向做。」他們在設計影像時，始終思考著如何讓觀眾走進其中，不單只是做出技術完美、視覺炫目的畫面，「不能只是在乎這個作品是否完美，因為可能完美但沒有靈魂。」
在面對即時影像生成的演出，真正的挑戰其實不在創作本身，而是「訊號」。邱晨恩坦言，每一個場域會遇到的干擾都不同，Wi-Fi、IEM 等訊號都有可能出狀況，「幾乎每一場都會遇到訊號問題，那我們就要想辦法用其他方式補回來。」因此，每一場演出都像是在「開盲盒」，永遠不知道當天會遇到什麼狀況。洪御說：「所以練團的目的，就是盡量降低開盲盒的機率。」
「不管做什麼作品，都不會脫離我們樂團的核心概念──想辦法讓臺灣能定義出自己的定義，並用現代科技去重新闡述，希望做出當代的臺灣音樂。」洪御表示，這次計畫雖然是以「整張專輯開源」作為示範，但開源並不只有一種形式，「你可以只做一首歌、一些聲音素材，甚至是一個音源包。我們只是拋磚引玉。」他坦言，大家都在感嘆臺灣藝文環境市場有限，但或許開源正是一種讓更多人參與其中的可能性，「它可能不是立竿見影，說不定要再過五年、十年後，才會有更多人加入，但我們必須在現階段做這件事。我們的目標除了全球化以外，也想要讓大家看見臺灣，以『我是臺灣人』的角度，讓全世界看到我們在做什麼，並且要和世界同步，不是我們去追趕國際。」
「陰中有陽，陽中有陰。」陰陽看似對立，實則相互依存，正如 Mong Tong 的音樂──傳統與未來、日與月、明與暗、獵奇與質感，彼此牽引、相互流動。當陰陽交會，萬物始生；在開放共享的精神之下，聲音得以被不斷轉化、賦予新生命，也許人人都能創造屬於自己的明日音。而在那之前⋯⋯
我強烈建議您聆聽此專輯。
【樂手圖鑑】Mong Tong x XTRUX 篇
- XTRUX 平時的美學養成？
李畯玨：黑澤明執導電影、《霧中風景》、《穆荷蘭大道》、《聖山》等經典與邪典電影。
邱晨恩：《鬼店》、《厲陰宅》，以及《怪形》、《沉默之丘》等肉體恐怖取向的 B 級片。
- Mong Tong 本次演出的器材配置？
洪御：我這次多用了一臺 Novation Circuit Mono Station 合成器，另外，前幾年巡演我其實都是用吉他效果器在控制我的 vocal，所以這次會改一下，會用更多效果器。這次最大的挑戰是，我會變身嗩吶手。
貝斯效果器
Line 6 HX Stomp、Jim Dunlop DVP4 Volume (X) Mini Pedal、Aguilar TLC Compressor、DSM & Humboldt Electronics SIMPLIFIER BASS STATION、SWIFF AUDIO C20 Mini Pedal Tuner、ABY Box Line Selector AB Switch
合成器
Valeton GP-5、Novation Circuit Mono Station
麥克風與效果器
Shure SM57、EarthQuaker Devices Ledges、murmur Signal Lab Recursion Delay、Tsomokos Audio MS-20 Analog LP & HP Filter、BOSS RC-5、Effects Bakery Choco Cornet EQ
郡崎：我的吉他是用 Danelectro，這次還會使用過去現場鮮少彈奏的泰國樂器 Phin。Phin 只有三條弦，調弦是 E-A-E，本身的音階就很特別。我也看過泰國當地人的彈奏方式，他們的彈法其實和吉他不太一樣，像是會有很快的搥勾弦等等，所以我也從中學到一些不同的彈法，並運用在吉他上。不過，Phin 彈出來的調性感很強，不太可能整場一直用，比較像是畫龍點睛的存在。而合成器雖然看起來是一樣的，但 Tone 其實全部都重新設計過。
吉他效果器
Walrus Audio Canvas Stereo Dual Line Isolator / D.I.、BOSS RC-5、Line 6 HX Stomp、Hologram Electronics Chroma Console、DigiTech FreqOut、Xotic XW-1 Wah、Jim Dunlop DVP4 Volume (X) Mini Pedal
合成器
Modal Electronics COBALT5S、TC Electronic HALL OF FAME 2 REVERB、EarthQuaker Devices Aurelius
撰文：Yuki Liu 劉韋琪
圖片提供：Edward Lee
資料協力：財團法人開放文化基金會、Mong Tong
🫧「Smells Like… Spirit」樂手巢雜誌 VOL.23 探索自己的靈魂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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