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聽椎名林檎（Sheena Ringo）的時候，會聯想到三島由紀夫嗎？東京事變主唱在演唱會上提過，她的生日（11月25日）跟三島由紀夫的祭日是同一天，事實上，他們的共同點可不僅於此。
▲ 椎名林檎《人間として》單曲由長期合作的木村豊設計視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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體現日本物哀美學的蘋果女王
1950年，一名年輕僧侶自稱是「為了向社會報復」在鹿苑寺的舍利殿（俗稱金閣）縱火，舉起武士刀的文豪據此創作《金閣寺》，他在小說中寫道：「從人類容易毀滅的身影中，反而浮現永生的幻影；從金閣的不壞之美，反而飄來毀滅的可能性。」毀滅遠比存在更令人目眩神迷，這個弔詭的設定也出現在蘋果女王的歌詞中，她在致敬三島由紀夫的〈メロウ〉（Mellow）中唱出：「從玩弄小刀的我身上，你一定會學到恐怖／來輕藐我吧／我不論在何處，都是如此地真摯『其實很普通的』」如果你也去過2015年的「椎名林檎（生）林檎博’15+－垂涎三尺－」，想必也忘不了椎名林檎在演唱〈浴室〉時，手握水果刀不慎流下的鮮血。
椎名林檎寫的歌詞還有一種「醜女」與「惡女」設定，即使年輕貌美，也想捕捉不光彩的時刻；即使一片真心，也可能是危險不羈的致命女郎。好比源自親身經歷的〈歌舞伎町の女王〉。在上野的唱片行打工時，有酒店經紀發名片給才十幾歲的她，並且熱情地煽動：「馬上可以當上女王喔！」「賺錢特別快喔！」當時少女心想，能當上「歌舞伎町の女王」也不錯啊，她又把往後的人生想像得更遠，在19歲唱出「縱有一時榮華，終將人老珠黃／領悟這道理卻一腳踏入這歡樂街」「成為女人的我賣的只有自己／也許當我需要同情時就會失去一切吧！」
融真摯於危險之中，藏卑微於自大之下，蓄妖氣於病嬌之巔，椎名林檎盛衰交織、剛柔並濟的衝撞對比概念，便發生在她與三島由紀夫的生死交界，也恰恰反映出日本的物哀美學。
拜這股離經叛道所賜，她總能輕鬆駕馭各種浮誇的造型，不管是〈本能〉中擊碎玻璃的護士裝、〈生きる〉的繁花民俗風短旗袍，還是 Ringo EXPO 08 演唱會造型巨大的鹿角蛛網頭冠，目不暇給的華麗變形是極致化個人魅力，也是藉表象刺激官能、寄象徵直指人性。在音樂性上，椎名林檎靈巧地將演歌式唱腔調浸入爵士基底樂曲，蛻變出特有的「林檎式香頌」，而大編制管弦樂團也更能因應主題概念編織細膩的戲劇性，磅礴交織音律、歌舞、造型與舞台設計，每每美得令人屏息。
▲「椎名林檎（生）林檎博’08～10周年記念祭～」演唱會造型。
「椎名林檎與彼奴等所往百鬼夜行2015」巡演是另一次融合衝突之演繹，標題中的「彼奴等」是指玉田豐夢、鳥越啟介、H Zett M 、浮雲、名越由貴夫、村田陽一、西村浩二、山本拓夫8位演奏家，再加上椎名林檎，一共9隻妖怪組成的「MANGARAMA」樂團遊歷全國演出，表現出生活在現代社會的苦與樂，既是天堂，亦是地獄。
▲「椎名林檎與彼奴等所往百鬼夜行2015」是椎名林檎以個人名義於2015年10月14日～12月20日舉辦的日本全國巡迴演唱會。
與高手過招是一種自然的流動
然而，椎名林檎詠唱的消逝和衰敗並非輕如塵土，也不是常見的苦酒滿杯，她喜愛引經據典，用晦澀的語言、古音和對稱手法設計機關，像是2019年的《三毒史》，「三毒」源自佛教術語，是貪、嗔、痴的總稱，專輯則講述毒害人心的三種煩惱：貪（貪愛五欲＝雞）、嗔（嗔恚無忍＝蛇）、痴（愚痴無明＝豬），用這三毒象徵的動物作為主打歌曲的名稱〈鶏と蛇と豚〉，並設計誦經開場。她在該作邀請東京事變吉他手浮雲、鍵盤手 H Zett M、宮本浩次、松本敦、櫻井敦司（BUCK-TICK）等多位音樂人共同演繹，足見椎名林檎真心熱愛與高手過招。
▲ 椎名林檎2019年發行個人第六張原創專輯《三毒史》。
五年後的《放生会》，專輯名稱源自於「博多三大祭」之一（另外兩個是「咚打鼓祭」和「祇園山笠」），椎名林檎想描繪那些永不放棄、努力活下去的信念，因此有充滿活力的開場和狂歡的收尾，石若駿和鳥越啓介組合的共鳴為椎名林檎帶來原始的衝動，集結了至今最充滿節奏意識、閒適氛圍的十三曲。
椎名林檎表示，參與《放生会》的女性音樂人——宇多田光、AI、NOCCHi（Perfume）、Momo（恰拉波姊妹團 CHARAN-PO-RANTAN）、Daoko、新學校領袖（ATARASHII GAKKO!）、中嶋郁美（tricot、Genie High），都跟她的音樂氣質相似，而且是那種不容易討好、有貓性，又頑皮的人，並讓歌姬們一同在封面化身神聖的貓咪。回頭看2007年的《平成風俗》（以椎名林檎×齋藤毅為名義發行，同時也是電影《惡女花魁》的原聲帶），專輯封面也能在裝滿各種樂器的黑白浴缸中找到一隻染黃的小貓咪，足見貓咪對椎名林檎而言確實是信仰般的存在。
「謝謝貓陪在我身邊，靜靜地引導著我。」
▲ 椎名林檎2024年發行個人第七張原創專輯《放生会》。
《放生会》中最受矚目的歌曲，莫過於與宇多田光合作的〈浪漫と算盤〉。宇多田光表示，這首歌的歌名來自某次聚會，有人從日本資本主義之父澀澤榮一的著作《論語與算盤》，衍生出「浪漫與算盤」一詞，眾人為此語的音韻陶醉不已，於是提議請林檎醬以此為題寫首歌吧！沒想到蘋果女王真的把酒客的玩笑話當真，創作出〈浪漫と算盤〉，並邀請宇多田光合唱，讓好友受寵若驚。
「每次創作新作品時，我總會嘗試一些全新的方法。這次，我特別注重不讓和聲與旋律變得過於煽情。我希望創作出一首如同氧氣和水般，能與光的聲音成分完美融合的曲子。希望大家能品味到這次作品中那非比尋常的圓潤音色。」椎名林檎說。
兩位日本流行天后同期出道，並在不斷展開的音樂生涯中相互激盪創作火花。2002年椎名林檎發行翻唱專輯《歌手價值》時，邀請宇多田光合唱〈i won’t last a day without you〉，2016年宇多田光從五年半的活動休止期重新回歸時，也邀請椎名林檎合作主打歌〈只有兩小時的假期〉（收錄在宇多田光第六張專輯《Fantôme》）；在宣傳探討人心黑暗面的《三毒史》時，椎名林檎也曾在受訪時提到：「這都是因為宇多田光的存在，我才可以完全成為一個壞人的角色！」
椎名林檎笑稱製作發行《日出處》時是宇多田光的活動休止期，所以她可以把專輯作得很流行、充滿希望；而好友回歸樂壇後，自己又能走回暗黑路線，變回一個壞人的角色，有她在真好！並稱讚宇多田光自身也是很迷人和值得信賴的人。
新生代的聲音也被放大了，與歌舞系女子團體新學校領袖合作的〈ドラ 1 獨走〉令人眼睛一亮，還有點穿越時空的溫馨感。椎名林檎常聽身邊的音樂人跟她說：「SUZUKA 妹妹很像年輕時的椎名林檎。」這話她聽得可歡喜了，老愛請對方再說一遍，「我不禁有些得意，太開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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椎名林檎表示，有時候她會把 SUZUKA 和20歲時的自己連結在一起，年輕時，她常有一種希望自己趕快變成熟、擁有說服力的心情，也在這首歌描繪年少輕狂和急於自我實現的匆忙感——「想拋下身體 飛向天空／如煙火一般升起 綻放後便就此燃盡／我的夙願僅僅如此」「我可不想不上不下地消逝／所以想要為此緊張著／想要早點抵達臨界點／今天就讓我筋疲力盡一下吧／不斷更新自己的最高紀錄」。
當時她以為自己處於緊要關頭，只有20歲這樣的年紀，才可以全力衝刺理想，但沒想到一旦開始這樣奔跑，就再也停不下來了。就算過了20年，也依然可以這樣一直奔跑下去。「我希望還是20多歲的大家也能記住這一點，讓她們感到安心，原來不會那麼容易就結束。」
撰文：蔡舒湉 Lala
來源：環球音樂、kronekodow、Ringo Rain、jpmarumaru、baguadi、natalie.mu、sp.universal
🐔本文收錄於樂手巢雜誌 Vol.21，樂手巢雜誌全台索取地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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