軟糖可以拯救世界?專訪藝術家朱晨維:「任何東西都能是養分,如調味料交互作用生成新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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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眾多富麗堂皇標籤的皇冠下,朱晨維卻很少直接說出「我是藝術家」這般宣言,「現在只要上網就能找到很多對我的標籤與形容詞,超級赤裸,要真摯地介紹自己反而很難。」渴望將理想與話語畫進作品,用畫布替代文字,讓對談變得充滿色彩、充滿天馬行空的夢幻。

拒絕乖巧,打破安定的和諧!

日常的生活太過於乖巧,朱晨維樂於打破安裝後的和諧,在作品中浸泡一點衝突與巧妙的嘲諷。「愈多人罵的愈多人喜歡看,再從中找出讓人不舒服的到底是什麼,萃取出這種幽默感加以創作。」任何的荒唐與無厘頭對他來說都是有趣的拼圖,爭議與衝突都是強烈的情緒,朱晨維透過鮮豔極端的方式展現出幽默感,也是一種偷渡的勝利。

「把荒唐與莫名其妙合理化的這個概念非常吸引我,經過設計後,將這些與自己的情緒融合在一起,尤其在那些想要調皮的片刻。」他笑了笑。

他的靈感始終來自於生活,片刻中的感受被拉起後再塞進一張張畫面中,「任何東西都可以是養分,就像調味料彼此反應成新的味道。」當感覺斷掉時,朱晨維刻意將它靜置,疏遠幾天,剩下唯一要做的是深深感受生活,脫離原本的想法,拉遠一點,稍等兩三天後再回歸看看有什麼新的靈感可以使用。這樣若即若離的曖昧存在他與作品的默契中,慢慢發酵。

荒唐、批判、嘲諷:去後設的直覺型藝術家

對於朱晨維來說,創作是一個原始的感受,「每件作品背後都必須要有一個偉大的理念嗎?不一定吧。」長期待在體制內的他絕不缺乏產出精緻理論的技能,但他意識到,這樣的模式反而讓他漸漸疏遠熱情與靈感的直覺。在他的世界中,作品像是對談、像是與朋友聊天,而不是單向溝通的輸出,討厭嚴肅與莊重的儀式,在他手上的作品靠近日常,也產出於日常。

若每件作品後都要套上深沉的理論就太過機械,在某些時刻裡,甚至會發現自己為了理論後設,「我知道大家想要聽的是什麼,為了大家的喜好去拼湊出華麗的辭藻到底有什麼意義?我都無法說服我自己。」也許就這麼任性了一點點,他希望忠於自己,回歸人本與直觀感受,如同這次的展覽般,其中的細節與背後都充滿朱晨維個人的投射。

用創作抵禦遺忘

朱晨維透過作品闡述「Life is Short」的概念與此世代的氛圍,代表快速與存在的意象。「有些崇拜的偉人在年輕時就離開世界,生活很短暫,我想留住這些。畫中有個雕像,象徵被眾人紀念的精神代表,而這個世代每個人都想證明些什麼。我卻想為這個世代留下痕跡,『做這件作品』這個動作,就是在為自己留下些什麼。焦慮、怕被遺忘、想證明自己 。我想趁還活著的時候,盡全力做熱愛的東西,我想這就是這個世代的態度。」

藝術的登峰造極來自商業/村上隆、Andy Warhol

從小一路在科班長大的朱晨維,在高中時第一次體驗到「再這樣下去真的會餓死」的感悟,「所有的零用錢都花在買畫布與顏料,從沒想過真的會有用完的一天。」人們面對藝術家總帶著高尚的濾鏡,彷彿從不需要煩惱金錢與世俗;但無可否認,藝術家也是人,對吧?

「我很喜歡村上隆,他說出許多藝術家心底最赤裸的渴望。」也是在這時,朱晨維接觸到 T-Shirt 設計,他負責版畫繪製,夥伴負責印刷販賣,「我對販售 T-Shirt 有特別的情感,我當時的顏料錢都是靠賣 T-Shirt 支撐,也是從那時開始認知到藝術的商業價值。」他清楚地了解,藝術要到達一定的規模,必須導入商業。「同時我也知道,我的作品無法融入台灣主流繪畫比賽體制,沒辦法靠比賽賺錢。」

「過去為了升學畫畫,是 Andy Warhol 讓我知道,我真的有『創造』的能力。」令他震撼的是 Andy Warhol 所帶來的顛覆與創新:所有規矩外的排列組合,一切不可能之外的無限可能。

把生活當成紀錄片在過:Every great story begins with a vision

朱晨維對於紀錄片的熱愛溢於言表,他滔滔不絕地分享,「紀錄片的魅力很真實,在每個片段裡都能感受到很多原始的衝勁感,對我來說震撼的同時又知曉這一切真正發生,很讓人振奮啊。」他也喜歡感受大人物螢幕前後的反差,被營造出來的人設與私底下的真性情,每個精神所洩洪出的執著,而這執著又是每個偉大作品被看見的原始驅動力,「看紀錄片感覺像是堆疊另一個自己,把滿滿的期望投射在紀錄片中,反覆被激勵著。」

Kanye West 紀錄片《jeen-yuhs: A Kanye Trilogy》中的那句:「Every great story begins with a vision.」讓他當下感動至深,直接按下暫停鍵只為感受那一幕的震撼。除了紀錄片外,他也關注潮流與嘻哈文化圈,看看哪些品牌又做了什麼好玩的事,推出什麼新產品,時下人們在關注些什麼。「熱愛嘻哈文化是因為他們強調真實性,還有如何從不被認同到認同的過程。」很多東西都處在極限的情況下被突破,不停去踩底線,往前嘗試,成功就成了下個世代的養分。

跳躍的思維與習慣也被放置在創作習慣裡,一幅作品的生成旅程從發想開始,「當我起床後第一件事先洗澡,放點音樂,點起香氛,慢慢思考最近發生了什麼事。情緒上的、生活中的,再拿起畫筆在紙上構圖,從最原始的情緒開始,最後才分析畫面的組成。」有時他會刻意播放某首歌曲改變空氣中的氛圍與心情,為作品配上 BGM,有計畫性地去影響創作體驗。

千禧世代眼中的藝術家:「做」就是真理

藝術家在展現個人魅力與精湛技法的同時,也無聲巧妙地記錄著時代的紋路與筆觸,「我想,每個藝術家都在反應著時代。」無論是崇尚的學派、亦或風格技巧,時代中產出的氣質無法拷貝,時下人們在乎的議題、生活面臨的苦楚、潮流迭起的轉變,都深深烙印在藝術家身上,帶著歷史養分,自然為這個世代留下些專屬於時空縫隙中的藝術品。「而筆觸也記錄下時代的科技與工法。」朱晨維指向作品說:「像現在我大部分的作品都用電腦繪圖,線條比較俐落乾淨;但如果往回回溯幾百年,這樣的筆觸就不可能存在。」

看著好似充滿生命的線條竄動,不禁讓人好奇朱晨維是如何找到自己的創作風格?「同樣的東西反覆畫一百遍就能找到了。」他平淡地說,「找出自己最舒服的繪圖方式,第一張跟第一百張一定長得不同,最後直到你滿意的那張,它就是屬於你的。」

由此可知,朱晨維的苦行僧式創作實踐在每件作品細節裡,「我當然可以畫出很寫實的東西,但那對我來說沒有靈魂,也不是我想挑戰的,我只想把精力放在真正熱忱之物上,有就給出100%的力氣,沒有熱忱什麼都不用說。」他笑著補充說自己是位極端異徒,甚至認為在創作之路上,難關只會無止盡地出現,「總認為這個月的自己就應該要比上個月精進,遇到困難反而感到興奮,因為我知道跨過它我就能進步。」

當代藝術家生存守則

以努力與極致的熱忱打底,但在這個世代中,藝術家到底如何生存?「我們的生活實在太快了,資訊科技的飛躍讓整個成長的歷程被濃縮,現代藝術家只要找到對的方向、好的資源,也許就能在短時間內快速成長,甚至超越沉澱幾十年的藝術前輩。」但這也是我們感到焦慮的原因,深怕一日懈怠就被世界遺棄,成為資訊落差的孤兒。

「焦慮與生活平衡必須自我取捨,這也算是新的碰撞;回歸忠於自我,會自動降低焦慮感。」時時回頭觀望做藝術的目的,不去思考會紅多久、活在數字恐懼中,他堅信「有料就會繼續下去」,剩下的就是執行。我們無法預知未來,就像無法預知 NFT 存在,但這世代最大的寶藏就是曝光資源,而「做」就是真理。

「也許有些人的創作是構築虛幻的世界,但我更喜歡反映當下的背景,順著時代的浪潮去更遠的地方。」朱晨維只在乎是否背棄初衷,為他來說堅守「真實性」即是最高原則,這或許是純藝術與製造商的差別。

▲ Photo Credit:333 Gallery。

文化養成加速器,這個世代讓所有事都可能發生

在眾多前輩與先鋒的開拓下,台灣藝術圈愈來愈自由,「現在的藝術競賽接受度也更廣,這是不容易的事,也將影響到人們對藝術的認知。『這是藝術品嗎?』等質疑聲會減少。」偉大的作品不會被埋沒,大眾會接受創新,而不是在幾百年後才搬回來大力讚賞,在這個世代我們獲得「做自己也能成功」的機會,這是文化養成的加速器,而快速的世代讓每件事都可以發生。

世界毀滅之後

若世界毀滅,對朱晨維來說唯有藝術品與軟糖兩樣東西一定要被保存,他靦腆笑著,訴說對未來的展望:「還是想做一個很酷的沉浸式展覽!更遠的未來希望能有自己的品牌,跳脫平面之外,想嘗試雕塑、動畫、服裝,家具等。藝術是互通的,素材只是呈現的媒介。」這種彼此激盪的方式對他來說很有趣,讓人更期待未來看到更多朱晨維令人驚奇的作品!

Editor / Asta Chang
Author / Phoenix
Photographer / MIAO’s photography
Videographer / Hippo Song
Special Thanks / 333 Gallery, Zhu Chen Wei

文章轉載自:TRENS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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