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USH 本位演出《娛樂自己》,直搗私密內心:「展示自己是不羞恥的事」

0
1138

燈暗的舞台中閃亮著 HUSH 的身影,從久違專場中亮相,帶起娛樂自己的暖身操,時有躁動或孤寂湧出,情緒和畫面很深刻,反射空間裡外的共鳴。備受矚目的專輯《娛樂自己》創作跨越三年的疫情,HUSH 用更多獨處時刻來直視自己,以跳脫角色扮演和作文命題的創作模式,讓他本就獨具魅力的聲音,有了更加鮮明的表情;頹廢不羈,抑或是孤獨和情慾,都是 HUSH 的本位演繹,字句與旋律都直搗私密的內心。

「娛樂自己」這題目從2020年就出現在 HUSH 的同名書籍作品《娛樂自己》,以一篇篇散文的形式分享生活小事中的體悟。其實他本來就習慣在家寫歌、自己做事情,生產帶不受時空背景影響。在疫情之後,反而更注重健康,培養起運動習慣,做重訓、游泳,還重啟放在樓梯間3年的腳踏車,與結識的車友同行山路,也自己去河濱公園騎車,「騎腳踏車很棒的是,雖然好像一直做一樣的事,可是風景一直在換,反而可以少想很多事情,看看風景和環境的變化。」

幻想進入 Cyberpunk、做《慾望城市》莎曼珊

近三年來受限的日子,生活難免有所改變,不過思想可以自由地飛,HUSH 說起理想中的娛樂世界,是通往《電馭叛客2077》的入口,有著 Cyberpunk 的科幻色調,可以更換自己的身體部位,只要留下一台85吋電視、PS5,以及能一直復活的男性 NPC,任由腦內盡情想像,就沒了煩惱。而自己現實中的嚮往,則是如《慾望城市》莎曼珊的怡然自得,抑或是像老鷹的巔峰心理狀態,霸氣又不在乎孤獨。

當 HUSH 發覺「娛樂自己」成了眼下重要課題,從散文延伸到現場演出和專輯音樂,在不同表達形式中埋下共有的符號。但在《娛樂自己》專輯的命題核心確立前,HUSH 和製作人瑪莎聊到「本位演出」。他們同感於過去的兩張專輯,都以固定領域的角度跟語言去思考,就像是 HUSH 寫好劇本,躲在某個角色裡說話,於是這次決定摒棄命題式的思考,讓每一首歌自然發生,「這個模式是我沒有嘗試過的,一方面很新鮮,另一方面是,如果它們真的有共同集合,那勢必也是滿重要的東西。」結合大環境的因素,出於私密或者共感,這些歌曲的交集點最終不約而同地落在「身體」,是赤裸、真實的自己。

 從慾望的視窗,直入不同層面的渴望

像是緊身衣,溫度緊貼著心,HUSH 介紹《娛樂自己》,是貼合身體的專輯作品。首發同名單曲〈娛樂自己〉乍聽是簡單又帶有些低級,在自己的昏暗房間中,盯著眼前一部又一部影片視窗反射出各種慾望,轉變成一扇扇色彩繽紛的窗,讓場景和心境隨之去到了不同層次的地方。製作和編曲來自東京事變的貝斯手田誠治,將這首搖滾開門曲演示出帶些骯髒的華麗。

〈永恆〉由黃少雍和羅恩妮編曲,融合電子節奏與管弦樂,引出這首歌在 demo 階段就存在的磅礴動機,間奏如電影畫面快速切換,從細微的小聲音說出巨大的孤獨和愛,當寂寞心聲的存在已如神話一般,和〈娛樂自己〉是形而上和形而下的對比。代表著永恆的銜尾蛇符號是個圈型,當兩個圈碰在一起,就會像無限「∞」,HUSH 將所有的圈化作嘴脣,歌詞就寫道「當你親吻我的嘴脣/我最接近永恆」。如果重複播放這首歌,你還會發現 HUSH 個人很「自慢(じまん,指引以為傲)」的巧思:「它是不會斷掉的,我們把尾奏跟前奏接在一起。因為銜尾的蛇,牠的頭尾是接在一起的,希望大家都可以發現這件事情。」


打開下一扇窗,開始遇到了人,〈身體會說話〉、〈都會愛情三角習題〉和〈習慣動作〉,如同歡場三部曲的體驗,或許大家都心知肚明。其中〈都會愛情三角習題〉是由田誠治操刀的另一首作品,在這首正宗 City Pop 歌曲中還有另一驚喜,「我們後來拿到 credit list 才得知,吉他手是松隆子的老公佐橋佳幸,就是當初《東京愛情故事》主題曲的吉他手,這 OG 到不行耶!完全產地直送。」而〈習慣動作〉與李權哲合作編曲,尾奏取樣了歐陽菲菲的〈擁抱〉,用西語「Abrazo」作為外文歌名,巧妙地連結意義。

有了互動與自我以外的事情發生,〈衣櫃歌手〉是整體聽覺的些微緩衝,與先前單曲版本強調孤獨狀態不同,收錄於專輯的新版編曲加上了合音,那些沒過度修飾的多重人聲成為安全網,讓曾感到孤立無援的人,有了同陣線的夥伴。從感受與體驗,回到時間,命運和緣分兜著〈求生之年〉的圈子繞,摻和了〈垃圾時間〉有些可愛的心碎糾結,社會的催化持續跑,年華老去、時間有限,開始學會稀釋自我,著重更多現實面。但成長又豈是一次性的議題?〈成人〉或許不代表絕對的成熟,是傷痕在癒合後又再度像個人,繼續心跳著,循環著每次「成為了大人」的過程。 HUSH 也與此曲歌詞反覆纏鬥最久,因為成熟確實難以碰觸。

跳脫悲歡離合、情慾愛恨,〈不要靠近〉找來鍾興民編曲,以鋼琴伴奏為主,聽來純粹超然,卻足夠強而有力,但此時的 HUSH 卸下裝扮,赤裸地像蛻皮的蛇,像細嫩的嬰兒。他說希臘神話中,伊卡洛斯被太陽吸引卻又致命的危險關係,反映出他作為音樂人或公眾人物面臨到的孤寂,身上光環散發強烈刺痛警訊,「那我愛惜羽毛到最後還剩下什麼?」作為專輯曲目的結尾,也最是毫無防備,「〈不要靠近〉對我來說是非常赤裸的,從寫的過程到現在,每一次聽都還是會覺得呼吸不順暢,情緒憋著、硬撐著、糾結著。」HUSH 得壓抑著激動,因為不同於寫出已成傷疤的過往,這首歌越過了整理界線,單刀直入地進到第一時間的傷口。

增添色彩,東京事變田誠治加入製作群

「或許是專輯都在講身體,同時核心是娛樂自己,所以儘管有沉重的題材,但歌曲寫出來都是偏快或中快板。」在《娛樂自己》專輯製作方面,HUSH 放出一部分的空間,尋找不同可能性,不論是作詞、作曲、編曲和製作,都有更多的人合作,有擔綱製作人的瑪莎,以及鍾興民、陳建騏、Mac Chew、羅恩妮、黃少雍、韓立康、李權哲、Derrick Sepnio、Fergus Chow 等人編曲,為作品添增不同以往的立體度跟色彩。不用什麼事都抓在自己手裡,HUSH 感到輕鬆,因為創作難免有盲點,會需要由旁人角度來切入,而與這些老師級的人物合作,不論修改、核對,都能很快達到共識。

田誠治為兩首歌製作編曲,是這次專輯的亮點之一,而 HUSH 上一張專輯中的〈小事〉也找了東京事變的吉他手浮雲(長岡亮介)合作, 即使已是四年前,HUSH 對那些過程還是非常深刻:「那時候浮雲來錄〈小事〉的吉他時,他把前面零碎的編曲編完,最後錄大 solo 時,他是在錄音間跟我們一起『一次完成』,歌曲最後以急停收尾,大家拍手、鼓掌,我記得也有人哭出來,就是覺得太強了!」在音樂上持續有與東京事變相遇的機會,HUSH 說自己其實是椎名林檎的信徒,所以愛屋及烏,能在音樂上合作,除了覺得榮幸能擁有他們的聲音跟製作,HUSH 心裡也默默守著學習的心。

櫃子之外還有櫃子,展示自己是不羞恥的事

「走出衣櫃」沒有特定的定義,可以代表跳脫裝扮、標籤,抑或是保護色的濾鏡。至今讓 HUSH 最能放下包袱的,是能不受約束地發揮擅長的事情,「像是為音樂劇譜曲,不用演出、背台詞走位,可以隨心寫一些旋律,能純然地發揮自己的功能,那是很快樂的瞬間。」但作為衣櫃歌手就算公開了性向,公眾人物的身分,仍讓他深感櫃子之外,總有下一個櫃子要面對,「我是不是不能在外面做太 over 的事情、不能喝到稀巴爛醉?好像總有櫃子在那裡,變成一道道沒有鎖起來的櫃子門。」有捨有得,不願意放棄照顧自己的內在小孩,但外在的成熟大人要為了大局而考量很多「不得不」,顧及初衷之外的現實面,伴隨的感受也因此相對複雜。

這幾年,HUSH 寫歌給自己,也為許多歌手作詞譜曲,創作人身分已獲得眾多肯定,這次就用《娛樂自己》定下了再拚一把的決心,「在年華老去之前,好像可以讓大家多注意到我歌手的身分,因為都已經是第三張個人的專輯,說實在我也是快要進入中年的狀態。」他打趣地為年齡哀嚎著,是期許自己要創作得更自在、更扎實。

每個人對於娛樂的定義不盡相同,雖然 HUSH 的演出和作品情緒滿載,但平靜感才是他心中對娛樂的定義,「當我對什麼事情感到很平靜的時候,像買早餐時看到公園的鴿子很悠哉,我就會被娛樂到。」可以確定的是,「展示自己是不羞恥的事」這句話是 HUSH 想表達的狀態,要作出好的音樂、好的演出,核心要素是必須誠實以對,就像寫出的歌曲要留給自己,或者交給別人詮釋?其中的隱形考量或許微妙,但終究得符合自己當下的心聲,才能唱得問心無愧。

不論力求突破或是維持安穩,要怎麼和自己相處、讓自己開心?記得聽聽身體的渴求,美好幻想、寂寞怨懟、焦慮起伏、傷口的撕裂與復原,還要把感官交給娛樂自己的時間。

撰文:鄭佩欣 Anita
攝影:猫形影像製作 Neko Produc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