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緒，這個無法被肉眼觀察，卻每天不斷產出的情感，無論是因外界刺激而被動興起，亦或發自內心感悟而主動發生，我們無法否認，時下人人口中所說的「Emo」被緊握在眾人手心。每個人能承擔的情緒重量不同，你所給予的我正好能承擔，以至造就一段關係或情感。
當這 Emo 煙霧散去之後所留下的風景如何解讀？情緒背後的本質又在嚷嚷些什麼？藝術家黃傑 Jay Huang 向當代社會丟出這樣一個問題，Emo 從來不是負面形容詞，走進黃傑個展「Emotionally Affordable」，層層解鎖自我的表象，一起直視情緒所帶來的花團錦簇，踏破撲朔迷離，好好觀測本質之重要性。
大海中的一點光亮
「好像一直不斷思考自己的定位，到底什麼才能帶來篤定，什麼才是真心熱愛的事物。」原就讀會計系的藝術家黃傑，僅僅幾年前還與藝術非親非故。經歷離開校園、服完兵役後那段流動的時期，黃傑因緣際會掉進敦南誠品的每個夜晚。「那時天天去，海量閱讀各類書籍，累了就窩在角落睡，睡起來再繼續鑽進書裡。」回想起與書海為家的奇幻機遇，首次品嘗到設計與藝術的可玩性，如天降甘霖，從此開啟對創作的純粹渴欲。
動身找尋解方，黃傑開始勤於進修繪圖技法、電繪課程，讓自己的手腳跟上心境，技法靠近心靈。也在此時，黃傑悟出自身對插畫的熱愛依然不及實體藝術品，而公仔與藝術之間的關係更是親密至極，從此確立在這片藝術之海上的心之所向。
充滿生活記憶的載體
曾於服裝公司任職平面設計的他，體感「設計」與「藝術」最本質上的差異，「設計是為了社會大眾，是一種解決問題的手段，但藝術是把心中對於某件事物的觀點表達出來，當然不是每個人都接受，但對當下觀賞的人來說，丟出一種可能性，就已足矣。」不甘於只滿足需求，更不想停滯於此，黃傑確信胸口還有更多話想說，毅然決然離開台灣，隻身前往位於地球彼端的 California。
「我想看見更寬廣的可能性，親身吸收衝擊與文化，白天上課，下午衝浪，見見當地藝術家，也剛好那時有機會接觸 KAWS 的作品，透過雙眼感受原本只在平面載體上見過的實體，細節與雕塑的魅力讓我為之震撼。」因工作所感受的矛盾與疑惑，在加州豔陽與海氣的渲染下漸漸斑駁，黃傑形容，當一個作品被精心安置在面前，因光影的轉變，作品身上的色澤開始起舞，配合材質所散發出的顆粒質地，那是螢幕展示所遠遠不及的境界。
「當作品與環境完美搭配，帶出完整度與高級感時，就會讓人想擁有，這就是收藏品的價值。」這也啟示黃傑立體作品的筆觸與工法，有時不完美甚是最美，見面三分情，對於立體作品的親眼見證更是一般道理。
▲ Jay Huang, Crash Test Baby ( Not my Fault ) 電鍍 , 36 cm, 2023。
概念詮釋的必要
「不能停止自我對話，也不能僅是走馬看花。」黃傑形容會以「情緒」作為展覽主題，也是因為想探尋，觀看情緒的本質到底長得怎樣。回顧自身，成為藝術家也因總在找尋熱愛的本質，所思及所望。「而從什麼時候開始，Emo 變成了負面形容詞？」
黃傑以充滿共鳴的議題「情緒」切開表層，試著找出一切被藏起來、看不見的背後。要如何讓觀眾更好理解相對沉悶的東西，精準又中庸的「符號」即是平易近人的代名詞。「像是一種相輔相成，『標誌』是一種很單純的表現，在發想符號的概念上，加強凸顯想表達內容的特性，希望觀眾注意到些什麼。」就像道路標示，如此精準又不可抗，「符號必須跟自己要傳達的內容有絕對關聯性，它不能毫無目標。」黃傑靈巧把玩形上學，藉以轉化他對這個世界的理解。
任憑感受堆積發酵
當談論到「好作品」的定義，黃傑說「還是要帶出驚豔，製造出一個『 Wow 』的瞬間。」舉凡美國抽象畫藝術家 Pollock 的作品，也許稱不上精緻，甚至可以說是瘋狂粗糙的，但無疑驚艷了每個人的第一眼。暫且撇除構圖、整體色調協調與工法，「回歸原始還是關注作品本身的內涵吧。」創作者想講的內容是什麼，故事核心才是重點，觀看表現手法的脈絡則是次要的樂趣。
而對藝術家本人來說，日常的情緒觀測是如何發生的呢？「大部分的時候先安放在心底，直到某天因事件觸發，才會回想思考如何將它投射在作品上。」將日常情緒串連創作，平常作畫的情緒充斥煩悶無聊，一成不變的執行，「當有些明顯的感觸加入，能感受到自己心態波動的起伏不同了，這時急不得，先緩緩，待它發酵一下。」習慣將情緒安置於心中系統櫃，平常沒事不打開；對於黃傑來說，創作時不需要有太多的情緒起伏，情緒起伏是用來記誌的。
當煩悶累積到一定程度，黃傑就往海邊走，衝浪永遠是最好的發洩夥伴，「在海邊只需要專注當下，一心想著精進衝浪技巧，這些情緒可以轉移創作上的不耐。」作為抽離創作的工具，衝浪的每個當下都是自我溝通與修行。雖熱衷拆解事物的脈絡，但對於創作這件事，黃傑只說：「每個成功藝術品的發展脈絡不盡相同，放手嘗試，直到找到自己最順手的方式，做出專屬於自己的獨特性，就是每件藝術品最好的模樣。」
生活需要被好好的照料 / Crash Test Baby
〈Crash Test Baby〉誕生於黃傑的首場個展，回顧當時的作品還尚未擁有一致性，「我想一次傳遞一件事，也想做更 Icon 感一點的東西，能被人好好記住。」在籃子裡挑出最顯眼的一顆草莓，針對它加以細節，賦予公仔身後的意義。
「『 Life is a strawberry, then you die, please handle with care. 』這句標語一直都是〈Crash Test Baby〉所想表達的，草莓剛好精準帶表生命的脆弱，而非意指標籤分類上的『草莓族』。」作品頭部的防撞元素使公仔看起來更易碎，如生活一樣脆弱，必須好好照顧、付出全心全意的關注，浸潤在每個瞬間的花園裡澆水，避免就此枯萎，落入表象的黑洞而躊躇不前。
「在〈Crash Test Baby〉更深的意涵裡探討著生命，但這稍過於沉重，因此用『情緒』作為展覽的切角，讓作品走進日常與觀眾互動。」運用公仔作為投射載體，以外界的眼光反觀自我情緒，當某天在生命中遇到相同情緒時，請記得〈Crash Test Baby〉曾在此陪你走過一段。這樣的情緒被眾人共享著，不需擔心孤芳自賞，而是一種集體感觸的仰望。
社會觀察學家指南
創作時，熱愛觀察社會時事的黃傑總聽著新聞廣播，而不是任何形式的音樂。「新聞的演進很有趣，相比過去與現在的媒體，在報導類似事件的手法不同了，甚至民眾觀看的反應也不同，深深著迷在其中，喜歡思索差異點在哪，其中的脈絡又是什麼。」當我們被表象呈現出來的東西所影響，別忘了心中保有一把尺，才能更看見其中表面後的真實。
不斷反覆觀測自己，才有能力觀測他人，黃傑從自我與觀眾之間發現奧妙之處，「如展覽主題『 Emotionally Affordable 』字面上意指每個人能表達的情緒值，就是每個人能承擔的程度，它沒有辦法被量化，只能在表象世界中試著看破，解讀每一種情緒背後所暗藏的原因。」
在這獨棟的三層樓房中，展覽的靈魂脈絡由上而下流動，三樓擺放著實體裝置與標語，藉以代表想法的實體化，也就是黃傑的意識核心、腦中世界。二樓則是將這些思想轉化為平面的想像，最後步入一樓觀看雕塑品時，則能感受當平面變成立體的奇幻。「獨棟就像個溫室，也巧妙的代表社會上某種型態，而我就在此培養一顆顆草莓世界。」
▲ Jay Huang, Crash Test Baby ( Not my Fault ) 電鍍 , 36 cm, 2023。
對未來保持開放
「我終究沒辦法控制市場的反應，宣傳操作是必要沒錯，但操作後的發酵不可控。因此在創作考量上，依舊只在乎是否言之有物。」黃傑反芻著藝術與商業考量之間的邏輯思維，再以公仔舉例，有些公仔看似普通，但可玩性很高，這類型的商品也許不需賦予太多內涵，而是用力丟出去交給消費者發酵。
「反之，若回歸藝術本質，你總要告訴觀眾一個『為什麼？』」避免藝術因為商業導向變得過於直接，黃傑從不為了收到等價結果而篡改創作內容，非關理性與感性，這僅是選擇堅守藝術本質的決定。「創作本身就很困難，首先找到專屬自我的命定主題就有難度，還必須夠宏廣，將概念不斷延伸下去。」
除此之外，看向整個藝術環境，黃傑感悟，若單論台灣藝術圈還是太可惜，「台灣市場較小，這個硬傷很直接地影響年輕藝術家往上爬的速度，但對藝術家來說台灣又是能方便展現自己的地方。我們應該以此作為基地，將市場看向整個大亞洲，這些文化間的相容性高，除了認同感之外，更是期待激發意想不到的創意。」黃傑以 Bigger Picture 看待未來藝術之途，突破封閉的想像，將眼光看向更遠的地方。
熱力所及之處
對於作品意涵的傳遞，不以效益量化，黃傑更在意「實際溫度」導熱所產生的火花，「還是希望觀眾透過直觀而認同這件作品，用真正『人』的關係將支持與喜愛度打開。」緊抓脈絡的細節以驗證自我，黃傑行走至此，依然深深相信藝術本身所能掀起的渲染力。
一個對於事物不斷追求本質的靈魂，黃傑笑說自己的創作就像靜態的卡通，也許從小的習慣使然，也許這些滋養早已深植血液。為〈Crash Test Baby〉搭上一首 BGM ，那會是 Limp Bizkit 的〈Nookie〉，「整首歌以第一人稱觀看世界，節奏激情，聽了很 Hyper，但細看歌詞卻發現黑暗到不行，這反差感跟〈Crash Test Baby〉想表達的有所呼應，正向的背後不一定都是正向，反之亦然。」
你的難過和我理解的是否相同？「喜怒哀樂」四字被黃傑徒手拆解、擦拭得透徹乾淨。這次我們別再忽視任何情緒，直視逃避，看透一直溫存於眼前的種種快樂與哀傷，並小心翼翼將它捧起，精心擺設在心靈的展示窗，並打上一盞聚光燈。人類是脆弱又短暫的生物，藝術家黃傑以意識符號提醒眾人，Emo 很好，真正認識 Emo 尤其重要；而生活易碎需小心輕放，更需要我們 handle with care。
一同直視情緒所帶來的花團錦簇 / Emotionally Affordable
藝術家黃傑的第二次個展，再度回歸情緒的不同迴圈，探討現代人對於情緒的了解。藝術家運用符號與標誌，以公仔與版畫作為載體，投射自我情緒，同時反觀社會中的情感反應，將展覽視為共感、共鳴的一場集體情感饗宴。「Emotionally Affordable」展覽最大亮點，則是將首次展出限量作品〈Crash Test Baby〉電鍍版本公仔。
草莓，寓意生命的脆弱，提醒觀眾生活易碎，需要小心輕放，也因需要悉心呵護卻以趣味金屬材質製作。
Editor / Katerina Cheng
Author / Phoenix
Photographer / MIAO’s photography
Videographer / Ryan Lu
Special Thanks / Jay Huang
文章轉載自：TRENSSE
🪄典藏 Green Day 封面：樂手巢雜誌 Vol.19「當搖滾成為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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